“读书人家”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季太太的心,也戳到了季老爷心坎子里。
季老爷呵斥孙氏:“你怎么回事,没教你侄子规矩!”
孙氏当即低头:“老爷,我回头再提醒他一遍。”
“爹,你别生气了,太太这样的出身,打理季家许多年,实在辛苦得很。”季桑说道。
季三姑娘容不得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母亲,道:“二姐姐,你一口一个出身,你是读过书的,就这样尊敬嫡母吗?”
季桑喝了口茶,徐徐道:“我都将婚事让给三妹妹了,还不够尊敬吗,不如把我生母的嫁妆也送给三妹妹?”
季三姑娘气得咬牙切齿:“谁要你的嫁妆!”
季桑看向季老爷:“爹,咱们读书人家,自然没有抢夺嫡妻嫁妆的道理,妹妹不要,可见她懂事。”
季老爷到底理亏,不想再说这些,将两个外孙喊到身边,询问起来。
季太太本想嘲讽季桑一顿,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找借口走了。
三姑娘和四姑娘忙跟上,说实话,她们俩加起来都不是季桑的对手。
季父逗了孩子一会儿,,叫他们出去玩儿,随后问道:“你就在外头不回来了?”
季桑道:“爹,我前儿让道长瞧过,不大好,住在家里怕给您添麻烦。”
这俩孩子没有爹娘,便有人说他们刑克六亲,季老爷也知道。
季桑拿捏住了他爹的软肋,季老爷怕死,果然不再提。
“那你姐夫留下的……”季老爷又追问。
季桑道:“姐夫能留下什么,都让周家人抢走了,鹊儿的额头伤口还没好呢。”
季老爷皱眉,显然不相信。
“我以后还是要依靠您和弟弟的,我有什么,便是舍不得给母亲和妹妹,也是舍得给弟弟的。”季桑道。
季老爷的眉头舒展开:“你心里有成算就好。”
季桑笑:“难道我对弟弟不好吗。”
孙氏这两个女儿养的歪瓜劣枣,但唯一的儿子被季老爷寄予厚望,四五岁上就送出去读书,秉性还不错,对两个不是同母的姐姐也够尊敬。
季老爷就这一个儿子,倒也不再说什么。
她留下用了午饭便要走,孙氏笑道:“你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实在不便,我打发两个人过去吧。”
季家也不剩几个仆从,季桑连贴身侍女都没有。
她道:“母亲好意我不能推辞,您看哪个不怕死的,这就跟我回去吧。”
侍女婆子们当即瑟瑟发抖,听说郎君和表姑娘命硬,万一把她们也克死了怎么办?
季桑见状:“母亲也不要强人所难,好好准备三妹妹的嫁妆,我先走了。”
季太太暗暗骂着小贱人,气得捂着胸口。
她怎么就生的这样嘴笨,总是在季桑这里吃亏!
季三姑娘凑到母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季太太皱眉:“这怎么行?”
季三姑娘道:“母亲,你以为不这样,我那好姐姐肯嫁给表哥?”
季太太想想季桑的厉害,把心一横。
季桑把两个孩子抱着,心想确实应该找几个可靠的人过来照顾孩子,她一个人实在吃不消了。
照顾孩子是件辛苦事情。
季桑第二日就托人去找人牙子,预备买几个手脚麻利的人回来。
只是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好的,季桑并不着急,倒是先养了才断奶的狗崽儿,给两个孩子作伴。
夜里哄睡两个孩子,季桑端着盆在院里洗衣服。
门外忽然传出些响动来,季桑并未在意,但动静越来越大,季桑警惕地站起来,手里紧紧握着捣衣服用的棍子。
蹲在她脚边的狗崽儿也警惕地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往前跑了两步,又跌在地上,汪唔汪唔地哼唧了几声。
虽然这时候不该笑,但季桑没忍住。
季桑往前走了两步,把狗崽儿拎起来抱进怀里。
墙头上探出个人影来,季桑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下一刻,那人影也看到了季桑,嘴里不知道念叨了什么,便要从墙上往下跳。
季桑把狗崽儿揣进怀里,端起手里的水盆,就朝那人泼过去。
不料墙上又跃下个人来。
季桑听到一声惨叫,水也泼在了两人身上。
惨叫的是先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他倒霉摔着了,这墙不高。
只是季桑正要在墙角这儿种花,再给两个还在埋几坛酒水,因此在下面挖了深坑,这两个贼人运气不好,跳进来了。
季桑手里的棍子也同时抡出去,被打的那人连着挨了两下,闷哼一声,接着握住了棍子。
季桑挥不动棍子,心里将这两个贼人骂了个遍,只是这都没用。
她努力镇定:“我屋里有银钱,都给你。”
那人道:“季姑娘,是我。”
季桑看着那浑身湿淋淋的人,疑惑道:“谁?”
“赵砚。”那人道。
季桑打了个激灵,想起这是谁了。
她震惊道:“赵大人,您怎么?”
他怎么翻墙头呢,这是什么事情啊!
季桑的发簪在他这里,他早想归还。
再者季桑救下他侄儿,恩重如山,赵砚必得来送谢礼。
只是赵砚这几日办了一桩大案,白天过来,若是有人认出他的身份来,只怕季桑有麻烦,因此夜里过来。
碰巧他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翻墙,便跟着翻进来。
不想掉进了坑里,还被泼了一盆冷水。
季桑看看地下那个:“这是?”
“是贼人,季姑娘瞧瞧是否认识?”赵砚从坑里跳出来,也看着那人。
季桑从屋里拿了灯,凑过去辨认了一番,冷笑道:“这是我继母的侄子。”
孙二郎左腿疼痛剧烈,听见季桑说话,还硬着头皮道:“怪不得二姑娘你、你要搬出家里,我还当你是个什么冰清玉洁的人物呢。”
季桑道:“我是不是冰清玉洁不要紧,这个坑倒是大小正好埋你,想来明年我的花儿一定长的最红。”
赵砚听了这话,心想季姑娘是有些胆色,若为男儿,必定是擅长刑狱的,听她这话,比诏狱里的狱卒要厉害些。
他手里的刀在灯火下闪着寒光,孙二郎顿时肝胆俱颤,不敢再嘴硬了。
“季姑娘,你放过我,这位郎君,你们不能杀人,我、我不敢了。”孙二郎带着哭腔说道。
他没想到季桑张口就要杀人,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你一死,我便清白了。”季桑道。
赵砚已经提起刀来,走了过去。
孙二郎双股颤颤,随后季桑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孙二郎也昏死过去。
季桑骂道:“没用的东西。”
赵砚回头询问:“季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这样的花肥可要不得。
“一会儿我打断他另一条腿,扒光衣服,扔到街上人多的地方。”季桑说道,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软弱无能的小女子。
好法子,赵砚道:“我帮姑娘。”
季桑道谢,又想起赵砚浑身都湿了,还挨了两棍,道:“您若是不在意,我那里有姐夫生前的新衣。”
衣服虽然湿了,但赵砚年轻力壮,不至于因此生病。
灯火闪烁之下,季桑清丽温柔的面容映在他眼中,尤其是一双眼睛,极为明亮。
赵砚缓缓收起手里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