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抬手咬破指尖,拿出腰间所剩的几枚铜钱,指尖微动,那些看不见的红线沾染着他的血,编制成一个指甲大小的符,烙印在了铜钱之上。
钱爻这边在暗地里动着手脚,而另一边两个阴差浑身狼狈跟黑影打斗着,一不小心,左边的那个慢了一下,直接被那黑影把手臂给扯了下来!
“啊……!”鬼也是会疼的。他身上的哪一个部分都是他的神魂,如今神魂被扯,疼痛难以言喻,他看着那瑟缩在竹子后面的那人,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
“阿大,去把他揪过来,让他陪葬!”
被撕了手的阴差目眦欲裂,看着那边的人,气的想要他过来陪葬。
然而那个叫阿大的,并没有回应他:“他不过是一普通人,何故牵连?算了。这是我二人的命,怨不得他。”
说着自己抬手又和那团黑影打了起来,那影子不知是什么形成,凶恶至极,招招都是穷凶极恶,要撕碎人的神魂,阿大根本不敌,再这么下去,怕是连一柱香的时间,他都撑不住!
这边钱爻精血已经用出了五滴,一张脸已经煞白没有任何的血色,像是个死人一般。
人的每一滴精血都极为重要,他用出五滴,已然到了极限,要是再多一滴,怕是不用那黑影动手,他也得再去阴司走一遭。
“镇魂钱出,六壬阵成!”
他身着道袍脚步随着衣摆飞舞,一片片竹叶随着他晃动的身形缓缓落下,他抬手往上一扬,十指翩飞中,那染血的五枚铜钱穿着手指间的红线而出,直直的向着那团黑影,拉出了一个六壬大阵。
阵成。
无数道红色的丝线顺着那铜钱的小眼处齐出,一层一层冲着那团黑影包裹而去,仿佛是要把他缠成一个粽子。
黑影被这红线困着,不停的挣扎着,喉咙里一边发出呵哧的声音,一边想要把这些红线给扯断。
然而沾了钱爻血的红线,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扯断的?他只能像个被捆的粽子一样,不断挣扎着。
一旁和黑影打斗着的两位阴差,被这忽来的响动给惊到了。
两个阴差面面相觑看着对方。
“六壬阵?”
“这弱鸡还会六壬阵?”
这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二位,阵眼劳烦帮忙压一下,我灵力已经用完了。”看了看阵成,钱爻心里才算是放松了一点儿,他抬抬眼皮指了指六壬阵上东南和西北角上的两个阵眼,让两个阴差上去镇压。
“六壬阵你都能布出来,阵眼却压不住?”两个阴差在心里嘀咕道。
这小子还不会是被派来耍他们的吧?
六壬大阵,集天地灵气所成,能够困尽一切恶灵,能够布出这个阵的人,绝对不止有两把刷子。
然而现在这人能够布出六壬阵,却压不住阵眼,这种情况他可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话他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听话的顺着钱爻的指示站在了这个阵眼上面。
“接下来,要怎么办?”钱爻抬了抬眼皮,狐狸眼笑眯眯的看着那个红色的粽子道。
“你们是要把他带回阴司,还是要把他就地灭了?”他轻飘飘的开口,他虽然给出了两个选择,然而语气却是压在了后面一个选择上,毫无疑问,钱爻已经做出来选择。
这鬼的戾气实在是太大了,钱爻不是傻子,他不会给这个东西一个死灰复燃的机会,不会给这鬼留一丝逃跑的机会,哪怕是一丝都不会给的。
“夜长梦多,还是杀了吧。”
没等那两个鬼差做出选择,钱爻就已经做出了决断。
指尖的红线抽在地上,源源不断的灵气翻涌聚集到那六壬阵上,两个阴差压着阵眼,让那黑影不能有一丝反抗的动作。
抽灵这回事,祁陆早已不干,如今再次施展,倒也不觉得手生,只是可惜了这片竹林,被抽了这么多灵气,怕是没有十年都恢复不来。
“红丝绞杀!”
指尖的红线已经吸的饱满,裹在那黑影上的红线此刻就像是一把把的刀刃一般,随时都能够把那厉鬼绞杀的魂飞魄散。
然而钱爻刚抬手,另一道光更快!更利!更强大!直接冲着那个被红丝捆绑着的黑影掠了过去。
“砰!”的一声直接干净利落的劈开了那一团红丝,钱爻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反噬的吐了一口血。
他整个人被那道光直接掀翻,如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一地鲜血霎时从他身下涌出。
红丝反噬,五脏六腑如同被绞杀一般,齐齐作痛,那滋味让钱爻觉着生不如死。
站在阵眼处的两位阴差也好受不到哪去,两个阴差的身影都变得透明薄浅,差点儿就要魂飞魄散。
空气忽的更冷了。
黑色的天空中,白的如同鹅毛一样的物体一瓣一瓣飘落到地上,在夜色之中显示的特别明显。
下雪了。
钱爻捂着作疼的五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白色的雪花,内心一片震惊。
明明才四月份的天,怎么可能会下雪?
这分明就是阴气已经寒到了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地步,才能引得来这四月的阴雪,整个阴司只有十殿阎罗级别以上的才能有这种能力。
然而刚才那一剑却直接打碎了钱爻心底的期望。
来者是敌非友,今天他怕是得交代在这里了。
远处微微亮起一点点的光亮,在夜色中的映衬下,特别显眼,待离得近了,才看出那是六个白色的小纸人手持着一盏盏宫灯而来。
纸人飘飘忽忽引着路,冲着那被受了伤的黑影而去,而后一抬八个小纸人抬着的白花软轿跟着出现在眼前。
那轿子通体雪白,上面绑着白绫,轿子的四个角和轿顶都扎着大朵的白花,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活人的东西。
“来者何人?为何阻我阴司办事!”说话的是十三。
钱爻伤的最厉害,此刻口里吐着血,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个阴差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们俩毕竟是有着上百年的灵力,又是阴司的人,比起钱爻受的伤而言,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阴司的人?”
“伤了孤的奴,这笔账孤倒是还未跟你们阴司讨。”
轻轻浅浅的声音如玉一般温润,声音却冰冷如寒,带着狠戾,让人如坠九幽地狱。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让钱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冻僵了,一张脸忽青忽白,睫毛上似是都结了寒冰一样。
心口猛然作痛,连带着五脏六腑一起搅起来,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搅碎,让他死的痛不欲生一般。
“祁陆,你杀了我全家!我只要你一颗心,算不得过分吧?”
那人手持着剑,指着他的胸口,仿佛下一瞬就要把他的心挖出来看一下。
“噗!”那人一句句的指责还历历在目,曾被挖过的心口痛的令钱爻发指,一口血几乎吐出了五脏一般。
他捂着心口趴在地上,一地鲜血染红了落在地上的竹叶,衣袍已然被鲜血浸透。
他整个人疼得几乎喘不出气来,然而眸子却执着的看着那顶白花软轿,看着下一秒就要出来的人。
一双修长孤弱的手掀开了轿帘,映入眼帘的是他那一身披麻戴孝的丧服。
他着了一身白,带着桑麻兜帽,乌发束着白丝带垂在脑后,额间束着的白练随风而飘,胸口扎了只小白花。
一身白,皆是丧。
那人修长的眉角如剑一样飞入两鬓,眼睛里的神色不带一丝感情,削薄的唇像是含了冰一样,没有任何的血色,他的身子瘦骨嶙峋,几乎没了活人的样子。
这人和钱爻记忆中那个温润的公子一点儿都不一样,没有任何的感情,看上去一眼只觉得冰冷,寒凉。
仿佛就像是一个冰雕的人像一样,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他还是个活人么?
“你是……”
“可是金川的太子殿下?”
开口的是阿大,很明显他认识这位来者不善的人物。
“你认识孤?”
来人侧了侧目,看向一旁的两个阴差,眸子扫过却并没有注意躺在地上的另一个。
“小的曾跟在城隍大人身边,与太子殿下有过一面之缘。”阿大如实的开口,心底却有点颤,这位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啊。
“城隍?”他想了想,抬手一道极强的灵力而出,收回了刚才砍断钱爻红色的那把剑,长剑入鞘,重新挂在他的腰间,他这才缓慢开口道:“孤欠城隍一笔债,你既是跟过他,孤且放你走。”
阿大不是没听出来这人口里的意思,放你走就是只放你走,可没有提到另外两个。
他顿时心里一凉,看着李孚一的脸色也有点阴沉不定。
“太子殿下,此事是这恶鬼作祟引起,也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阴司是正常办事,您不把那恶鬼交出来,还要让我们来陪葬,未免太霸道了些吧!”十三一听这人的语气,气的几乎是七窍生烟,哪有这么霸道的。
“就算您是阳间的太子,可也管不了我们阴司的事儿吧。”
阳间和阴间之间的界限,向来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哪有这种做派的?
钱爻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他五脏疼得翻滚,要是意志不坚强点儿,估计今天真的得交代在这儿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李孚一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难不成是当初恨他恨得太深了?被**成这个样子了?
一想到这里,钱爻就觉着有点儿讽刺,有些事,真是造孽啊。
太子殿下李孚一听了鬼差的这一番话,却笑了,他抬手五指成爪,身形瞬间移动至鬼差的面前:“孤有没有这个权利,你且试试不就清楚了?”
那张冰冷如雕像的容颜让没有任何的神色起伏,然而手中的动作却一点儿不少。
指尖上的灵力带着黑气笼罩,普通一条黑蛇一样缠绕在阴差的面门前,只要他手指再动一动,就能够把这个阴差神魂打的魂飞魄散。
黑气一出,钱爻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无他,只因这气息他分外熟悉。
正是他上一辈子作为金川祭酒大人祁陆身体里的灵力。
李孚一这是在他死后,把他尸体里的灵力给抽出来化为己用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钱爻觉着自己的心就像是重新被挖了一遍。
竟是连具尸体都不可能放过么?
就这么恨毒了他?
哪怕就算他死了,都不肯这般轻易放过么?
钱爻整个人疼的抽搐,哪怕是当年被挖心死在风云台上的时候,都没有觉得这般痛过。
不是说好了只要心脏么?怎么连具尸体都不肯放过呢?
钱爻放下心底那点儿最可笑的希冀,他一手养大的徒弟,却原来,是这般恨他啊。
李孚一并没有对这个趴在地上,浑身破烂的道士动手。
他早就看到这人吐血的样子,吐了这么多血,地都染红了,怕是一时三刻就没命了吧,倒也不用再让他动手了。
“太子殿下赎罪,是小的二人办事不利,十四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清楚,还请太子殿下赎罪,饶了他一命。”
“这个鬼王既是太子殿下的,我们二人自然不会再做任何的干涉,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放我几人一条生路。”
阿大心里简直都是拔凉拔凉的,如果十三不是他们阴司的人,他肯定一早就跑了,惹了这位主,能有一条活路就不错了,竟然还敢讨价还价。
“若是孤不放呢?”
削薄的唇,轻轻的吐出几个字,眉眼抬起的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霜。
他指尖依旧动着,胸前的那朵白花带着黑色的灵力勾勒成符,不知何时飘到他十指处。
钱爻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他知道,只要李孚一这么轻轻一推,这朵白色的小花就能够把十三打的魂飞魄散。
这个本事还是当初的祁陆亲自教给李孚一的,如今想来,倒是让钱爻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这是一头狼崽子,他绝不会教这小子一点儿东西,就应该只让他背之乎者也,学四书五经。
“来迟了,来迟了,刚被一些事儿绊住了脚,不好意思啊,老夫来的有几分迟了。”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下一刻,一个国字脸留着满脸髯须的中年人出现了在了这里。他浓眉大眼,面带酒气,一看刚才就是吃多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