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里见火光纷飞,那年我纵身跃入地裂深渊,以身封印深渊,谁跌跌撞撞来陪我一起坠落,于深渊中不惧魂飞魄散,也要保全我身骨。
此境到此结束,大雾退去,我还站在先前的桑榆林中,身形一晃,却被一只手给稳住了,我抬眼看,正是姬珩,那双眼还像我旧梦之境中所见那般,藏着燎原之火,烧一烧,心也就没了。
他不动声色地垂眼:「我追踪至此,有人引我入了轮回境。」
轮回境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这种幻境把入境者困在最痛苦的经历里轮回,千百遍轮回后,恐怕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了,精气被境灵悄无声息地舔舐干净,入境者少有能够挣脱的。
姬珩凑近,攥着我手腕的那只手愈发烫,眉眼含笑如三月春:「谢谢。我的救世神明。」
然而此刻桑榆之地突然变动,这里的灵气本就稀薄,在一瞬间居然成了干涸的状态,草木枯死,灵物腐烂,姬珩下意识把我揽入怀中,鼻尖都是松檀落雪的清香。
他揽着我的腰御风而行,落地时才见这灵力被吞噬的源头。此地已是透着一股死气,最后一口灵渠中卧着人,乌发在水中浮浮又沉沉,灵气飞速地被他吞噬。
世上许多荒唐事,譬如我去九重天那日长辛污蔑我入魔,又譬如我眼下所见真入魔的人却是长辛。黑白颠倒,原来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极费力地睁开眼,诧异过后,却笑了起来,长辛费力地抬起手,像是想要触碰我。姬珩冷笑一声,长辛的手便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
长辛闷痛,却还是扯着笑:「啊,被你发现了。师姐。」他喊的师姐二字我听得实在粘腻,他又睁大了眼睛,打量了一下我,捂住了眼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看他发疯发了好久才停。「原来师姐你也入魔了,既然如此,我们也都一样了。」
我微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和你不一样。」
他仰着头看我,笑意凝滞:「果然是师姐。不论做上仙,还是入了魔,都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都是你脚下的淤泥作衬,你这样清白,真是看了让人想拉你下来一把啊。」
「所以你就带了桑榆回来,所以你就想断了我的筋。」
「师姐,你错了。桑榆总要回来的。可是师姐,像你这样顺遂的人,我这样不幸的人只是忍不住,想让你吃一些苦头罢了,可谁知道,你入了魔,如今在我面前还像从前的天之骄子一般,真是令人难过。一百年里,九重天最记挂你的人可是我。」
他微弯了眼睛:「总算是我对不住你一次,那师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预感到那秘密会不怎么好听,下一瞬松檀落雪的味道传来,姬珩捂住了我的耳朵,他垂眼看向我,眉眼像融了雪,不好的事情不听,不好的事情就不看。我覆上他的手,指尖微凉,然后移开,我说没事的。
长辛说:「师姐,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我反手一掌就打在他心口上,长辛本就受伤,无力回击,吐出一口血来,却笑得闷咳起来。
华阴,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我转身想走,却失力地要跌倒,胸腔之中充盈着恶心感,我被人揽住,我攀紧了他的脖颈,像是那日他背我走过长街时搂得那样紧。其实我也是有父亲的,上一任的蓬莱岛主,只是母亲与人私通,父亲一怒之下远去八荒开拓,却丢了性命。也是那一年,我年少自请离家,去了昆仑学艺。
我道世间怎么有人和我生得这样相像,我道桑榆未见我一面却能恨我成这样,我道阿娘半字也不愿意为我辩驳,我道遂羽欲言又止说桑榆本该和我一样的,原来如此,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在众人以为我身死后被带回,可怜她几百年的飘零,终于有了着落。
故而,从我初回九重天开始,不是没有人知道我的委屈,可是桑榆那样脆弱,受了那样多的苦楚,我退一退,让她高兴些,总是好的。
我干呕出声。姬珩半揽住我,我难受地弯下腰,他喊我的名字。
「华阴。」
他说:「我在。别怕。」他往我脸上擦过,我才发现,我落了大滴大滴的泪。他放轻了声音,又重复一遍,「别怕,我在,我陪着你。」
「真心错付从不必伤心,并非他们值得,而是因着你很好。」
我站稳之后,他的眉梢挂上十二分的戾气,黑云压山,他走到长辛面前,伸脚把他踩进泥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道:「旁人见了月亮只会心生仰慕,有人却非要拉着月亮一起入淤泥,却连倒影也捞不着,今日我只取你半条命,剩下半条也不归你,归华阴。她什么时候爱取,就什么时候取。」
他挥手就是一朵白火,落到长辛身上,轻盈地灼烧着,他在泥里翻滚,连叫喊声都被吞进火里,瞧着都是透骨的疼痛。
姬珩十指扣住我的手,他说:「我们回家。」
我轻声问:「你怎么能拉你神明的手。」
他俯下身来,伸手轻抚我眉间一点朱砂痣,带了点散漫笑道:「本君是魔,平生所愿不过是亵神。」
他吻上我的眼角,舌尖微润卷去我将落未落的一滴泪。他凶起来:「不许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