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娘真的死了。”
顾锦华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身前风光无限,死后却也没个安身处,尸体被衙役用破席卷了扔在乱葬岗内,乱葬岗内那么多的野狗,现如今怕是连副完整的尸首都没有了。”
这是陆绿筠第一次听到自己死后的事情,先前凭着一口好嗓子赚了不少的银子,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可后来她为那个儒生说了几句话被抓入大牢,并没有一个人前来看望她。
她在牢狱中苦苦支撑了十来天,每日只有一碗掺杂了沙子的粥,饿到头晕目眩无法站立,后来索性就躺在了发霉的稻草上,呼吸一点点地变浅……
她原本就生在年尾,天寒地冻万物枯绝,却没有想到也死在了这个时候。
“小姐,你落泪了?”夏婵惊疑地开口道。
陆绿筠摇了下头,否认道:“没有。”
头顶的乌云不知是何时聚集的,一阵急雨落下。
露天的茶馆底下坐了一排排的听众,都被这场瓢泼大雨淋*衣裳,大家撒欢地往外奔去。这场还未说完的红颜旧事也不知要何时才能继续了。
下雨天没有办法做生意,茶馆老板便走出来给顾锦华结账。
等人走后,顾锦华才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他也回看了过去,是刚才趴在墙头上偷听的那两个小姑娘,依旧是浅笑,抬手示意她们过来。
“小姐,那人发现我们了!”
夏婵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好。
“慌什么,去去就去去!”
陆绿筠正好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于是和夏婵小心地溜了下来,然后来到了茶馆门口。
顾锦华和陈蛰收拾好东西便走了出来,见陆绿筠扎着两个团子头,觉得可爱极了,正想伸出手揉一把,却见到她那凶神恶煞的眼神,遂取笑道:“小姑娘怎的如此狠戾……”
“关你什么事儿,我倒是想来问你,你怎么知道余秋娘的事儿?”陆绿筠上前一步,打算揪着顾锦华的衣襟威胁他,脚下一滑“咚”地一声撞在了他的怀中。
糟糕,忘记如今自己的身高还不及人家的肩膀呢……
陆绿筠鼻尖疼的要命,她眼泪花花地埋在顾锦华的怀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婵咬着指甲,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家笨小姐从别人怀里扯出来。
……
沉思了一瞬后。
“哇……”陆绿筠突然哭了出来,挣扎着跑远了。
“小姐!你等等我呀!”
看着突然闹了笑话的一对主仆,顾锦华没有生气反而颇觉有趣,他低头看了一下被抓过的衣襟,靛青色的料子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手印,想来是她爬下墙头时沾上的青苔汁。
陈蛰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巾,将二胡利索地捆在了腰间,问道:“少爷,咱们回客栈吧。”
“嗯,走吧,待会儿还有正事儿要办。”
顾锦华整理了一下衣襟,迈开长腿,离开了茶馆。
温年勍得了皇帝的命令后,便一路西去,耽误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是来到了海宁。
为了打探消息,他便化名为顾锦华,和侍卫陈蛰来茶馆里讲评书。
市井茶馆打探消息虽然方便,可到底是道听途说,真正触及核心的线索极少。
所以顾锦华为了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便联系上了海宁当地的地痞流氓之首“大胡子”,虽然地痞流氓不堪用,但这些人长年混迹于人群中,打听消息总比他们要快的多。
他们这次就是要去和那个绰号大胡子的人见面。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所以顾锦华和陈蛰走出客栈时也进行了简单的易容。
海宁是座古城,街道也是盘根错节的,如果不是有了探子传来的口令,他们恐怕没有办法顺利地找到约定好的地点。
“少爷,到了。”陈蛰看着眼前的一座破庙说道。
“小心。”顾锦华点了点头,虽然相信自己的探子,但该提防的还是必须要谨慎。
陈蛰上前一步,两轻一重地敲门。
“谁啊?”
门内传来声响,却没有人过来开门。
是事情败露了吗?
陈蛰和顾锦华对视一眼,但多年的默契使双方都没有拔剑。
“该来的人。”顾锦华朗声道。
他索性也不管这什么破暗号,直接上脚踹门。
那破门不禁踹,他都没有使多大的力,就已经摇摇欲坠,晃悠了几下便“寿终正寝”。
木门倒下惊起一地的灰尘,在光与暗之间,几个大汉唰地站了起来,刀剑对准他们。
大有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
“完了,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陆绿筠扑倒在床榻上,锤得咚咚作响,恨不得即刻去世。
想她余秋娘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啊,不管是纨绔子弟的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还是莺莺燕燕们的勾心斗角处心积虑,她向来都是游刃有余,众人对她的圆滑处世只有羡慕之情!
从来就没有像刚才一样愚蠢,她简直对自己恨透了。
跟着陆绿筠淋雨回来的夏婵见她如此,也不好直说,便悄悄捏着自己的衣角拧水。
“哗啦啦……”
夏婵抬眼看了陆绿筠一眼,似乎没有发觉,便继续用力拧。
刚一使劲儿,就听见一道闷闷地声音传来——“夏婵,你不要以为我耳朵聋了,滚出去拧衣裳,不许把我地板打*。”
夏婵撅了撅嘴,没有吭声,却是默默地找了块帕子,想把打湿的地板给擦干。
过了一会儿以后,才见到陆绿筠坐直身子,把自己的头发给揉成鸟窝,怒道:“下一次再让我见到那小子,我一定要掐死他!”
“你要掐死谁?”紧闭着的房门被人推开,那人气势很足,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到来。
陆浦月也是第一次来到九小姐的住所来,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的逼仄,她嫌弃地皱了下眉头,见地上都是湿漉漉的,便把刚踏进的那一步收了回去。
“九小姐需得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后必定要谨言慎行。”那女子身着鸠羽色的合领对襟的窄袖罗衫,下着白绿的百迭裙,仪态端庄优雅。
这是陆绿筠第一次见到陆浦月,不是没有从之前的记忆中得知嫡姐的长相,但还是没有亲眼目睹来得鲜活,不是那种绝美的长相。
但足够端雅大方,一眼瞧去便知是哪家府上的嫡系千金,这通体的做派绝不是小门小户可以养的出来的。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嫡姐?”陆绿筠呆坐在床边,语气糯糯地唤了一声。
陆浦月神情没有变动一丝一毫,*头,应道:“母亲听闻九小姐身子不适,便让人炖了些滋补的鸡汤,九小姐也许久没有去大厅用餐了,今儿正好父亲回府,便一同去吧。”
原来是因为陆宇回来了,怕是少了一个丫头不在,显得陆夫人有失偏颇。
可陆绿筠心中还是有几分喜悦的,她连忙跳下床。
但地上濡湿一片,脚下一滑,一个跟头磕在了陆浦月的面前,几人都吓得不敢动弹。
“嫡姐……小九给您拜个早年……”
这是今天陆绿筠第二次想要原地自尽……
陆浦月凝起好看的秋月眉,朱唇微启,道:“胡闹,还不快扶起九小姐!”
陆绿筠被人扶起的时候,怒瞪一眼躲在陆浦月背后的夏婵,暗自咬牙。
“嫡姐,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