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淮捡到那年,我十一岁,他十六岁。
我死死拉住他的手,
「请不要报警。」
十三年后,我找到满身尘埃的江淮。
「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1
十一岁那年的隆冬,我用烟灰缸砸破了继父的头,冒着大雪逃出了家门。
走走停停三天后,晕倒在了垃圾遍地的窄巷。
那个时候我刚看完《卖火柴的小女孩》。
如果我有一根火柴就好了。
但转念细想,还是算了。
小女孩点燃的火柴中能看到烤鹅、圣诞树和慈祥的奶奶。
我在点燃的火柴中能看到什么呢?
我妈嫌恶的眼神,继父挥舞的拳头,还有争吵过后的一片狼藉。
意识朦胧间听到有人说:
「呀!谁家的小孩儿?要不要报警?」
我拼尽全力拉住其中一个人的手:
「求求……我不要报警……」
警察会把我送回家。
送回那个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地狱里。
再醒来,我已躺在床上,身上换了件干净衣服。
生了冻疮的手脚因骤然温暖而奇痒无比,我却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房间被人推开,来人瘦削清俊,表情有些冷。
我识相地从床上爬起来,站在我那双破鞋上瑟瑟发抖。
接着,我头上被人扔了件衣服。
「穿好衣服出来吃饭。」
衣服是旧衣服,但很保暖,比我那件勉强到胳膊肘的冬衣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慢吞吞挪到客厅,餐桌上放了两碗面,腾腾地冒着热气。
那人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双筷子,扭头看我,皱了皱眉。
「愣着干吗,吃饭。」
我忙点头,乖乖走过去,闷头吃面。
眼泪流进嘴巴里,有点儿咸。
我听对面的人说。
「吃饭的时候不能流泪,泪水如果掉进碗里,要伤心一辈子的。」
江淮问我叫什么,我固执地不肯说全名。
我怕他会根据我的名字查到我家。
虽然我没有家。
从我记事开始,我妈就带着我转圜在各个男人之间。
直到我七岁那年,她选择安定下来,嫁给了别人口中的老实人,也就是我的继父陈保国。
刚嫁给他,我妈过了几天好日子,好到她都有余力开始对我好了。
那个冬天,她心疼地捧着我生了冻疮的手:
「这几天别碰凉水了,衣服都小了,明天妈给你买件新毛衣。」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男人闯进继父家,指着我妈的鼻子骂:
「这女人就是个卖的!骗了我的钱,转脸就找人接盘。老子还没睡够本儿呢,赔钱!」
左邻右舍都来围观,我妈拿着菜刀追了那位叔叔二里地。
钱保住了,脸丢了。
「无所谓,反正吃完这碗面你该走就走,我一个人养不了你。」
刚刚吃的几口面全都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连呼吸都难受。
江淮把空碗收回去,进了厨房。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洗碗,我扫地,他擦灶台,我收拾桌子。
「想干吗?恩将仇报?讹上我了是吗?」
我紧张地摇了摇头,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我扔回冰天雪地里去。
犹豫再三,我把裤腿儿卷上去,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腿。
上面最严重的伤口是我妈用三角铁砸的,结痂后留下的黑洞。
「哥哥,求求你,他们会打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