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时,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父母。
是在我爷爷奶奶的葬礼上。
他们俩的眼神都不敢在我身上停留,生怕我会赖上他们。
等到我博士毕业后,我也绕着他们走,生怕他们会赖上我。
毕竟,一个家里出了三个不成器的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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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后,我都还没有将别人和我的父母对号入座。
因为没有人来跟我说一句话。
从爷爷奶奶双双煤气中毒后到现在,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我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靠在墙角,看着不远处觥筹交错的大人们。
大家脸上不见丝毫悲痛,在推杯换盏间喜笑颜开。
仿佛这根本不是一场悲痛万分的葬礼。
有人从我身边走过,不小心踩到了我的脚,我痛呼出声。
嗓子因为干渴,声音难听又尖锐。
那小女孩跳开,直直奔向席间一位妇人身上。
「妈,这里怎么还有乞丐?」
五岁的我虽然算不上懂事,但也知道乞丐的意思。
我赶紧摆了摆手,急急地辩解道:「我不是乞丐,这是我爷爷奶奶的家。」
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人,她声音高昂又尖刻,对着抱着小女孩的妇人道:
「大嫂快别只顾着抱大丫了,来看看你三丫,估计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来人是我二婶,我二叔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只留下二婶和两个哥哥。
她脾气大而且刻薄,还会打小孩。
我上次偷吃了她家一个馒头,屁股差点被她打开花,说我有娘生没娘养,小小年纪还学会偷东西了。
事后又塞了两个糖三角给我,恶狠狠地叫我快点吃掉,被哥哥们看到了她还得打我。
屁股可真疼啊,可糖三角也真好吃啊。
我看到二婶就想起了糖三角,肚子饿得直抽抽,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那抱着小孩的妇人听她这么一说,赶紧慌张地往我这里看了两眼。
嘴里在念叨「怎么还活着呢?」
虽离得远,但也能依稀听得见。
二婶嘲讽道:「也只能怨我回来得太早,再晚个两三天回来,那铁定就活不了了。」
于是席间有人过来把我拉了起来,安排了一个座位,还细心地给我介绍了桌上的人。
哦,原来我有这么多亲人啊。
有姑姑姑父,有三叔三婶,四叔四婶,还有我恨不得离我八丈远的爸爸妈妈。
妈妈怀里搂着一个小姑娘,是刚刚叫我乞丐的那个。
另一只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姑娘,跟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身后的背篓里还有一个小婴儿。
爸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抽烟。
只听二婶道:
「你们家里什么情况我都不问,但这次来肯定要把三丫带走,老子娘都走了,你们觉得松了一口气,可这孩子怎么办?」
「我肯定照顾不了,俩老的病了这么些年,你们全在城里一个不吭声,我一个寡妇带着俩儿子,伺候他们不说,还得带个小拖油瓶。」
「我今天这么急赶回来就是要跟你们说这个事,趁着大家都在,大哥大嫂表个态吧。」
我妈开口道:「我们那里也住不下了啊,这老房子不是还能住人吗?就让她继续住这呗,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
二婶一下子声音就大了起来:「老子娘在的时候还能糊她一口饭吃,现在你们是想要让她去死吗?你不想要当初干嘛要生,憋了气脸有点紫就怕脑子坏了,扔到农村就问也不问了。」
她站起来把那个小姑娘从我妈怀里拽出来:「看看你的大丫,穿着漂亮的衣服,这二丫,也雪白文静,怎么,三丫就该死吗?」
她把桌子上的碗一推,径直就走了,走到门边还喊道:「反正今天你们得带走,谁生的谁养,别一天到晚一点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