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你们就带着银钱出发向内陆。
听说那伙倭寇一路杀上了应天府,最终被官府灭了。
弟弟妹妹们的心稍稍放下,但你知道这些海盗倭寇,不止这一支。
你们陆路转水路,到了武昌。
你用一半的现银买了一套朴实的二进院,院墙没有精美镂空的雕花,但坚实耐用。
若有突发状况,现加固加高几个人加把劲也就是一天的活计。
三开间够你和弟弟妹妹生活,招婿娶亲都可以。
你们安顿好了后第一件事,你领着三弟,去票号聘了个学徒的差事。
这一路赶路,你按着弟弟妹妹们的头,教他们识字。
他们从未接触过文字,但好在脑子还算活泛,虽然还不太会写,但已经能连蒙带猜囫囵认识大半。
穷人家的男孩子大多去码头搬箱子扛大包,管饭而且银钱日结。
学徒的差事,只管饭没钱拿,还费时间。
三弟也没问你为什么,反正就是听长姐的话。
脑袋扎进去干活,闲了就学,没过几个月就被升成了伙计。
你的三个妹妹也没闲着,在江南的两年,她们没少跟着你见识好料子,几个人结伴去了布坊聘了织工和绣工。
而你做了闺塾师,就是从前的女教师,教女子读书写字。
你教的第一个女学生是船老大的女儿,她的父亲在墙上看到了你贴的自荐书,字字娟秀,当即就决定了要找你教他的老来女。
船上讨生活的与水匪争斗,与异常的天气斗,他怕自己哪一趟倒霉死了,丢下个不满十岁的女儿,往后不知道如何生活。
读书识字,将来往低了说可以不当睁眼瞎被歹人骗,往高了说可以靠此谋生,当然,船老大最希望的还是女儿能嫁个官爷,有个依靠。
你们一家五口在武昌过得风生水起,也遭了人眼红。
从前你安居一隅,外头也顶多说说闲话,传传你的来历,说你不正经。
你分了几次自己做的糕饼给邻里,这些人又倒戈说你一个女子多么不易,纷纷为你筹谋后半生。
但到了武昌,弟弟妹妹个顶个争强,为了这个家一定要出人头地。太争强没什么不好,但资源就这些,总归是要侵占某些人原本的利益。
这日,几个癞皮蹲在你回家的路上,将你拖进了小巷子,吠叫着说你兄弟惹了不该惹的人。
饶是你活了两辈子,经历了许多风浪,遇到这种事情,声音还是在颤抖。
你紧闭双眼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告诉他们劫钱劫色你都认,只求各位好汉,留你一条命。
可是几声闷响,身旁一下没了动静。
你睁开眼,见一个男人伸手向你,惊得你又打了他好几下。
「女夫子,歹人都被我打跑了,你不用害怕了,我只是路过,你若无事我这就走。」
男人声音很轻,像是怕再吓着你,说完便走了出去。
你认出来,这是船老大的小儿子。
在船上出生长大的孩子,风里来浪里去,生得胸背宽阔,十来岁的年纪,往巷子口一站,几乎堵住了全部的光。
那压迫感十足,叫你一下慌了神。
你意识到是他救了你,出声让他等等。
他果然定住了脚步,你觉得应该没人会这么巧路过。
一定是船老大自己有女儿,推己及人,担心你这个女夫子路上不安全叫自己的小儿子送送你。
你将衣衫合拢,自己爬起身掸干净灰尘,这才走出去对他道谢。
少年一张面皮黝黑而不苟言笑,你看到他额角、脖颈都瘀青了,更加愧疚。
你说晚上要请他去柳合居吃酒,感谢他救了你,但第一要紧的事情是要报官。
你们来了武昌不满一年,若是随意被人欺负了不反击,往后这些事只会越来越多。
你拉着少年回了一趟家然后直奔衙门,说要告官,衙役懒懒散散,但在收了你五两纹银后积极了起来。
见了县令老爷,你先是踩了他的同僚一脚,顺道给他了一顶高帽子,然后示弱交了一笔诚意满满的礼金。
你说你一个守了寡的长姐带着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从治下无力、倭患横行的东南沿海来,听闻武昌县的青天大老爷治下河海清晏,所以定居于此,这一年你们的生活一切都很好,可今日却大白天地遇到了匪类。
你知道这些是盘踞地头多年的无赖,但偏偏升格将他们说成为刚进城的流寇,请大老爷能为民除害。
你低眉顺眼上前,奉上你自己写的陈情书,其中将歹人样貌身高口音详细描写,将可能的仇家一一列明,纸后夹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你指了指身边助人为乐的船老大小儿子,说是这次事件的证人。
县令老爷捋着胡须,看着手中的薄纸,露出满意的笑脸,说三日后会给你一个结果。
你的弟弟妹妹听闻长姐遭难,紧赶着跑了过来。
在衙门门口,你笑眯眯告诉他们一切都安排妥当,然后又拉着他们和小船长一同去了柳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