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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

车停下了。

陆景明的表情终于浮现了一丝错愕。

他长而密的睫毛掩映着一双清透的碧蓝眼眸,嘴唇轻抿,深深地看着我:「小野心家。」

不可否认,这人真的长了一副无可挑剔的皮囊。

「我明白了,」他挪开眼,像是最后赌气一般说道,「那我送你的花、为你制作的小蛋糕、请你听的小提琴,你全都不喜欢对吧?」

车门开了,我跨步下车,灿烂的阳光洒下来,一种温暖自上而下,我回身对他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陆先生,我毕竟不是演员。

「我很喜欢那些东西,无关我对你的感觉,我只是觉得,生活中忽然多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喜欢花是真的,喜欢音乐和甜品也是真的。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具象的幸福吧?

「所以,有关这些,十分感谢。」

我确保自己的脸颊沐浴着金色的光,弯着眼,很轻地鞠了一躬。

距离太近。

所以长长的发丝从耳边滑落,擦过他的袖口和指尖。

垂眼看我的人就在这一刻,呼吸停顿了一拍。

他失神地看着我对他笑的脸颊,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片刻。

哪怕这瞬间只有半秒,或者一秒,我已经心满意足,毫不犹豫地退后半步,好整以暇地等着车门自动关闭,隔绝了我和他的视线。

我骗他了,我不是演员,但我的一切情绪都是演的。

人都有欲望。

我也有。

我能从陆景明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费尽心思和他周旋,演了这么一出又一出,其实目的和他也差不多。

我需要他的信任和支持,或者说,爱?

这好像也不重要。

6

联邦第一高级院校的校门近在咫尺,不乏衣着体面的学生进出。

来到考试地点时,已经有个笑容可掬的监考老师在等我了。

虚拟答题舱的桌子上摆了精致的甜点和饮品,看上去并不严肃,也不正规。

虽然我和这位监考员心知肚明这场入学考试也就是走过场,就算我拿 0 分也已经是这儿的学生了,但我们还是完成了整个考试流程。

考试有几门,难度都不高。

等我离开考场的时候,沈确也出现了。

「眠眠。」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看上去刚从哪张谈判桌上下来,对我微点下颌,「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我表现得有些忐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相信你自己,一定没什么问题。」沈确深邃的眼眸含笑望着我,「意向专业呢?」

「医学。」我说。

「学医?」沈确有些错愕,「这很辛苦,不太适合女孩子,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因为我以前身体不好,」我抿唇,「虽然现在好了,但是万一我以后再得病怎么办?所以想学医。」

「确实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沈确忍俊不禁,温和地摸了摸我的头,「但是眠眠,医者一般不自医的。」

我轻声说:「但是世界上还会有其他病人嘛。」

沈确语调温柔,仿佛会无条件包容我的一切:「那你好好学,以后有机会,送你去我认识的医院实习。」

我抬头看他,眼眶微红:「沈老师,谢谢你。」

他定定地看着我,像是在研判我眼中情绪有几分真,只不过一刹那,他就在我面前晃过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教师卡。

隶属于这所学院的临时讲师资格证,学科是健康心理学,是每个新生都必上的基础课,俗称水课。

我眼睛微微瞪大。

「看来你从现在起真的要喊我老师了。」沈确的声音带了调侃,「虞同学。」

这人为了攻略,居然真的混进了学院当导师?他这么闲的吗?

而且,这件事对他来说这样轻松吗?

我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万恶的天龙人!

沈确却浑然不觉,而是尽职尽责地带我逛学院。

吃中饭的时候,他的光脑一震,是考试结果出来了。

沈确看了眼消息,表情明显出现了一丝讶异。

随后,他看向我:「眠眠,你之前一直在自学?」

「嗯。」我点头,「我想读书。」

「每门都将近满分,这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他轻轻一笑,语调柔软几分,有种不易察觉的亲昵,「我们眠眠真聪明。」

他在试探我。

是因为看到我和陆景明的那段直播了,还是发现我的身份有问题了?

其实我也搞不懂,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值得沈确这样的暗网执掌者亲自监管?

还是前一次直播出现了问题,所以这一次,需要更大的监管力度。

我心念陡转,只是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我以前成绩也很好。」

这句话没骗他。

起码在读书的时候,我的成绩一直很好。

只是后来没再读书了,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的身体状况太差了。

尤其是还生在贫民窟里,没钱治病,只能等死。

可后来我还是被救了回来,一直到现在,都还算得上一个能跑能跳的正常人。

那个亲自把我从鬼门关拖回来的主治医师,就是联邦第一高级学院的教授,叫章献。

贫民窟分了十二区,我所在的七区附近,唯一一所学院是联邦第一高级学院。

以沈确的体贴,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

他只会将我送进这里。

而我为章献而来。

当我再次出现在章献面前时,这老头的表情有些惊讶,很快就归为平静。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能活着就少折腾,」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不然救你回来也没用。」

我娴熟地帮他调试好仪器,声音很轻:「您之前说过,我如果能进这所学院,您就收我当学生。」

「我说的是考进,我这给你留着贫困生名额,」老头轻哼一声,「半路进校,走了邪门歪道吧?」

「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垂眼,「我有必须做的事情。」

老头的动作慢下来,表情有几分复杂。

半晌,他叹气:「丫头,听我一句劝,沈……给你留了后路,身份也帮你办好了,就是希望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章老师,」我望着他,眼眶慢慢红了,「我只是想知道,人在哪里。」

我曾经得过罕见的基因病。

当今有攻克这项疾病的技术,但是仪器和药品都被牢牢垄断在那些大公司手中,下等公民没有接触的资格。

这是用一条条人命堆砌起的医学壁垒。

章献经常遮着脸去贫民窟行医,从一区到十二区轮着来。

他每次会带上不显眼的仪器,再免费发放一些药物,但不会救治疑难杂症,因为过程太长,他太忙,这事又不能声张,否则他面临的很有可能是上流阶级的彻底除名。

只有那么一次,他被一个人拉住了。

那个人求他:「能不能救救她?」

章献没答应,但他最后还是跟着走了,然后救了我。

我问他不怕吗,他哼了一声说怕个屁。

我又问为什么,他奇怪地看我一眼:「你病人都不怕死,我医生怕什么。」

对了,因为他是医生。

这么多年,行走人间,他习惯救死扶伤。

7

开始读书后,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每天还是能见到这三个人。

沈确是临时讲师,陆景明不知道为什么,也能自由出入学院。

何迎洲虽然白天不会出现,晚上却会准时到校门口,送我回家。

弹幕的讨论方向也逐渐变了。

【这次用什么方法啊?】

【要不来个绑匪,要虞照眠极限一换一,看她选谁?】

【我说个离谱的,可以要他们假死,然后看谁能诱导虞照眠殉情。】

【确实离谱。】

【要不还是按上次那套路,心脏病那个。】

【太假了……而且这么老套,没意思。】

【要我说还是比较好奇她对谁好感度最高。】

【好感度检测器什么时候上线啊?】

【快了吧,之前公告说三天,现在又变成两周了。】

【之前还能猜猜,现在真看不出来。说实话,这一期的攻略者演技太好了吧?】

【何迎洲不用说,眼神都快拉丝了。陆景明也是,演戏渐入佳境,之前有点假,现在不用说,我是男的都快心动了。还有沈确,年纪大的套路就是多……】

【说实话,不像演的,不会真爱上了吧?】

【爱上怎么了?虞照眠长那么漂亮,身材又好,直接这么玩还真有点暴殄天物,能不能来点哔哔哔——】

这条弹幕被屏蔽了。

【还有人在意那天虞照眠和陆景明说了什么吗?他妈的这小子直接关摄像头,这违规了吧?仗着自己是哔哔哔——】

这条涉及陆景明身份的弹幕也被屏蔽了。

【但他们的进度太慢了,完全比不上上一期钟勤裕。】

看着这么多污言秽语,我的眼神毫无波澜。

只是在看到「钟勤裕」这个名字的时候,指尖动了动。

午饭时间,陆景明又来找了我。

他算半个名人,不少人认出了他,只是没敢上前打招呼。

托他的福,我一个半路进来的关系户,虽然没有刻意社交,但身边的同学都对我客客气气的,没遇到什么校园霸凌。

吃饭时,陆景明的星网一直在发光。

他皱着眉,表情虽然有点不耐烦,却还是回了消息。

这段时间陆景明在我身边几乎放弃了伪装,可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却越来越长,经常望着我走神。

被我发现后,他也没什么反应,就是偶尔懒洋洋地说一两句:「看什么?我忙着观察你。」

他还是会送我花,只是那些花我没时间养,他就自己照顾,看上去还饶有兴致。

现在我门前已经多了一片小花园。

他还是会和我吃饭,虽然第一次陪我吃路边摊时满脸嫌弃地说「这什么玩意」,但很奇怪,偶尔也会有对他胃口的食物。

比如……臭豆腐。

他还是会给我拉小提琴,但他拉完后不会说那些告白情话,只是百无聊赖地聊起往事:「家里不要我学音乐美术,所以我都学了。」

听起来挺叛逆少年的,我不发表评价。

爱是什么呢?

没有人能准确定义。

但对于陆景明来说,好像就只需要陪伴。

一份没有其他目的的陪伴,好像是真的迫于无奈和他玩观察游戏,可偶尔也会发自内心地对他露出微笑,说这个我很喜欢。

陆景明乐在其中,一步一步就此沦陷。

他毫无所觉,我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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