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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失踪那天,娘发了高热,烧得咳血。

爹连夜下山,说要给娘买药回来。

可他一去就没回来。

哥哥下山找爹,才知道爹因为好心,射杀了要袭击裴将军的雪狼。

却因此被裴将军看上,不由分说绑上了马带走。

山里的人都说,我爹跟着将军走了,是要平步青云的。

他不会回来再吃苦,也不会要我们三个了。

我们不信。

爹娘情深,爹绝不会丢下娘不管。

后来,爹果然回来了。

他的尸体被人吊起来巡街,暴晒三日后,跟几个人一起扔进了乱葬岗。

我去打听,才知那些人都是被处死的逃兵。

我爹也是。

我和哥趁夜色去捡回了爹的尸首,他的颈骨少了一块。

最贴身的衣服里面缝着十几个铜板,是当年带走给娘买药的钱。

回去的路上,哥不慎踩中机关,才残了腿。

村里人说,我爹贪生怕死,才会死相凄惨,害得子孙受罪。

我和哥听见,把他们骂走。

我的爹爹,年轻的时候也差点成了武状元。

只是因为没钱打点,被贵族暗算打伤,丢在街上险些惨死。

是我娘捡到了爹,她救了爹,也给了爹生的希望。

爹说过,此生他只为了我们娘仨而活。

爹还把哥哥送去读书,爹说,这个世道,站得高才有好好活的权利。

爹还说,等我长大一些,也送我去读女学,总要多学点本事,才能无论沦落任何境地都能活出一番光彩来。

这样好的爹爹,绝不会为了富贵抛下我们。

也绝不会为了贪生怕死做逃兵。

7

外面雷声一阵接着一阵。

沈南隐看了眼窗外,轻叹口气。

「雷打雪,坟成堆,今年冬天只怕格外难过了。」

他喝完最后一点茶底,茶盏往地上一放,和衣躺下闭上眼,眉心微皱。

「唱个安睡曲吧,我很久没有好眠了。」

我把他的头放在腿上,轻轻摁着他的额角。

就像我小时候,在每一个怕打雷的夜晚,躺在爹娘怀里一样。

那时,爹娘一人捂着我一边的耳朵。

轻轻哼唱。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莫怕夜深冬日长。

春来万物生……」

春来,万物生。

爹,我会熬过这个寒冬的。

娘和哥哥,也一定会的。

8

第二日早上醒来时,沈南隐正在倒洗脸水。

见我睁眼,他端着洗脸水和毛巾走过来。

一手扶起我,一手打湿毛巾在我脸上揉了三圈。

「今日雪大,炊事房活多,赶紧收拾好过去。」

没有意料中的冰冷。

水是温热的。

「暖和的?」我懵懂诧异。

他「嗯」了一声,扔给我一块干毛巾。

「昨夜睡得很好,奖励你。」他头也不回端着水走了出去。

我拿起干毛巾擦脸,才发现里面还有个纸包,里面有一块糖饼。

在军中,只有副将以上才能吃糖饼。

这一块,是沈南隐从自己的食粮中拿来给我的。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我赶到炊事房的时候,有四个姑娘已经到了。

炊事房的管事兵点着我们的花名。

「珠兰、彩菊、腊梅、木棉、虞美人……竹桃呢?」

「我在这儿。」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竹桃一瘸一拐面色惨白地走进炊事房营帐。

「昨夜伤了腿,这才来晚了,求军爷不要罚我。」

管事兵看她可怜,也没有追究。

只安排我们去后面烧火准备食材就离开了。

可他刚一走,竹桃立刻变了脸色。

她怨毒愤恨地瞪着我,一瘸一拐冲过来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都怪你害了我,昨天那个总参将本来看上的是你的!本该被摁到水里,被扯伤双腿的是你!」

我捂着脸推开,才反应过来。

原来,昨天那个精瘦将士,那个总参将,最后带走的是竹桃。

若非我抓住了沈南隐,今日受伤的便是我。

「听说昨晚你的帐子安静得很啊,怎么,是不是嘴巴忙着伺候人,都喊不出来了!」

她越骂越恶毒,还要跳上来继续打我。

我抓住她的手腕,从她怀里扯出那个熟悉的钱袋。

「钱也是我让你收的吗?

「自己看错了人,还想怪在我头上?这么懂伺候人,怎么没有好好用嘴巴哄得他开心?

「你最好别再闹,不然违背军规,下场可是粉帐子。」

她被我吓住,不敢再出声。

只拉着其他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讥讽。

「谁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肯定见不得光……」

「等着吧,沈军师还能天天都要她不成?」

「……」

我置若罔闻,认真做活。

脑海中只想着,怎么继续从沈南隐嘴里知道更多爹的事。

还有那块颈骨。

我要带回去,埋在爹的坟里。

让爹完完整整魂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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