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到卯时末刻才进殿,满殿的嫔妃们在我面前跪了几排齐声请安,我一眼扫过去,没叫起,只是接过春岚递过来的一盏茶,慢条斯理的用杯盖撇着茶叶。
我待后宫向来都是仁慈和善的怀柔手段,从未刁难任何嫔妃,偶尔她们犯点小错我也不太计较。
这次她们跪在地上,我迟迟不叫起,她们也不意外,只是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大概都知道我是动了怒,所以个个敛声屏气,安安静静地任我看着。
李翊的后宫其实不算充实,他登基以来只选秀过一次,也只选了十二位进宫,这新进的十二位家世也和前朝息息相关。
最受宠的自然就是那位珍嫔了,她家世在这批秀女中倒不是最突出的,只是她的眼睛,尤其是微微垂下眼睫的那一分神韵,和我印象中的一位故人有七八分的神似。
我看着珍嫔,她此时老老实实的跪在后面,头低着,看不出表情,不过身体微颤,想也知道前几天她和淑妃的事,我不会善了。
其实当年她选秀进宫,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一定会得宠。
果然李翊当时愣了愣,第二晚就翻了她的牌子。
我顿了顿,视线往后落在和她同时期入宫的嫔妃身上。
剩下的这些没有特别拔尖的,有几位甚至至今还没被李翊召幸过,位份最高的也就是惠嫔了,这批秀女中,只有她的家世最好,是工部尚书的孙女,李翊第一晚宠幸的就是她。
其余的就是从东宫起就一直陪着李翊的嫔妃们了,好好活到今天的,也就只剩现在的这几位了。
淑妃宋靖英,原先是东宫的良娣,她病着我今天没让她过来,和她之前同为东宫良娣的,一个因为育有一子被封为元妃,一个因为家族为李翊登基立过功,被封为齐嫔,还剩几位没什么存在感,一律封为贵人,在后宫过着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
死去的那几个,有原先的太子侧妃江绾一,李翊登基后将她封为皇贵妃,赐号宸,只不过她在李翊登基第二年就获罪满门抄斩了,李翊因为感念宸妃母家当年对他的扶持,所以特地饶她一命,只是宸妃性子刚烈,满门抄斩的第二天就在冷宫里用一根白绫上吊自杀了,只留下一个女儿,也就是淑妃想打簪子送的平阳公主。
剩下的,一个沈婕妤在福元三年导致我流产被满门抄斩了,李宝林病死在李翊登基前,生下的二皇子也在她去世后得了天花没熬过去,夭折了,最后一个赵宝林在当年三皇子发起宫变时,被人在混乱中捅死了。
这就是李翊后宫目前的现状。
妃子良莠不齐、青黄不接,子嗣又单薄,至今宫中只有一位皇子,但性子怯弱,也怨不得前朝整天上谏李翊,请他广选秀女,充实后宫。
我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一排排女子,叹口气,轻声说:「都起来吧。」
她们无声地松口气,然后恭敬的站起来,按照位份坐在两边的椅子上,不够格坐的就站着。
我垂眸,抿了一口茶,然后才说:「造办处的掌事已经被处置了,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了,本来这样一件小事,本宫是不会发这样大的火的,只是在其位谋其事,主子吩咐下的这样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敢敷衍了事,以下犯上,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样的人,也没必要留着了。」
我顿了顿,然后抬头看向坐在末尾忐忑不安的珍嫔,温和地笑着问她:「珍嫔,你说是不是?」
她吓的脸色苍白,从椅子上瘫倒着跪在地上,颤抖着唇说:「请娘娘恕罪。」
我放下茶盏,态度平和地问她:「你有什么罪?」
她几乎快哭出来了,小声地说:「是臣妾不该拿淑妃娘娘的东西,只是……只是臣妾实在是喜欢的要紧,想着淑妃娘娘不像我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应该不会和臣妾计较的,是臣妾错了。」
我看着她垂泪的样子,她其实性子和李令纾没有半分相像,我记忆里的那个女子,永远低眉顺眼,恭敬从容,安安静静地站在李翊身后,那时候江绾一和沈知念在东宫斗的死去活来,哪里想到李翊身后这个最不起眼的侍婢,才是他真正的心头肉、朱砂痣。
李今纾不显山不露水,低调稳重,连江绾一心机那样厉害的人也在她手上吃过不少亏,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珍嫔和李今纾像的,也就只这双眼睛了。
不过这几分像,已经可以保她只要不作死,就有三分荣宠不断了。
我偏头咳嗽两声,坐在我下首的元妃看着我,语气关怀地接了一句:「娘娘切勿动怒,注意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