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阿娘曾经有相同的病症。

彼时村里的赤脚大夫便严正警告过她，若执意当成怀孕安养，必定惨死。

可我阿娘却不为所动。

“呸，老娘好不容易怀上，若喝了你的药打掉腹中儿子，你便是杀人！”

我记下药方，无数次跪在娘亲面前祈求她喝下药。

她却给了我一巴掌，“你个扫把星，是怕你弟弟争宠吗？”

十个月后，阿娘没有生下孩子，反而因为肚皮爆裂而死。

她肚子里没有孩子，只是一摊血水。

皇后若一直喝安胎药，以后只会比我阿娘死得更惨。

可我一个小宫女，又能说什么呢？

说了也没人相信，况且皇后待我那样差，我也没心情多管闲事。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冲着皇后投向同情的目光。

最多，我会为她稍稍解开身上绑带，让她松快松快。

可她却冲着我叩头不止，还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

“求求你，帮帮我。”

“你的眼神分明是可怜我，你也知道了我没有怀孕是吧？！”

我严词拒绝了她。

谋害皇嗣，是何等的罪名，哪怕是这个皇嗣根本就不存在。

可只要皇帝相信这个皇嗣存在，谁又敢说什么呢？

皇后无奈，将她所有的首饰都塞给了我。

“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我真的好疼好疼，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帮帮我，所有的钱都是你的。”

我不敢接手，只敢和她对着磕头。

她忽然脸色一狠，“本宫若是不治而死，临死前一定会留下遗诏叫你陪葬。”

如遭雷劈，我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

“你不是一直想要攒钱出宫吗？”

“给本宫弄到红花，本宫许你出宫，这些钱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其实我根本听不清皇后开的那些有利条件。

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多活几天。

皇帝不把皇后的命当命，皇后不把我的命当命。

我能怎么办呢？

我只能含泪答应，趁着每日出坤宁宫的功夫，找到采买的太监，将活血药的粉末偷偷藏在花瓶簪里，一点一点运送。

两个月后，皇后夜半忽然惨叫。

宫人们一看，她身下已然血流如注，肚子却干瘪凹陷。

彼时皇后已经“怀孕”五个月，若肚中真有胎儿，也必定成形。

“原来皇后娘娘真的没有身孕，真的是血水。”

太医们聚在一起，又得出结论：或许皇后腹中胎儿本就先天不足。

皇帝很生气，只是瞪了皇后一眼便拂袖而去。

我跪在一边瑟瑟发抖。

好在没人往皇后故意喝药上想。

好在皇后也没说漏嘴。

皇后真的给了我好多好多钱财。

她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便是把她所有钱财给我都不为过的。

“如今本宫失宠，若贸然送你出宫反而惹人怀疑。”

“你且再等等，本宫会找时机送你出宫的。”

我本来还怕她要偷偷弄死我，担惊受怕了好些天。

可她真的是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人前她待我冷淡依旧，可私底下她却总爱偷偷给我赏赐。

夜晚我守夜，她甚至还强行挟我到床上去睡。

“你真是个心善的人。”

晚上睡不着，她便跟我絮絮叨叨说些无聊的话。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宫女升上来的。

她跟我讲，皇帝对她一见倾心。

新入宫的少女被人欺负，被勒令冷水浣衣。

少女恼怒，反手将同为宫女的人推入水池，却惹得掌事嬷嬷恼怒，少女要洗的衣服多了一倍。

少女泡在池子里，手都拧红了，更被风雨摧残得如单薄蒲柳。

她只得轻声哼歌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吗？哼哼，早晚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们，平民也会有出息。”

她再回身，却看见了一个穿着织金蟒袍的翩翩少年。

少年不得已，娶了自己极其讨厌的死对头的女儿。

“其实身在高位，也有很多的不如意。”

少女和少年，就这样靠在了一起，互相安慰，互相取暖。

有关于皇后和皇帝的初遇，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本以为遇到他是福气。可惜啊，原来这福气，也不是这么好享的。”

皇后的语气很低落。

可她又忽然转变了语调，“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上来了，就没法下去了。”

我只能敷衍她。

“嗯嗯，娘娘以后一定继续有荣华富贵。”

“等到您发大财，一定要记得奴婢，让奴婢出宫后开京城最大的酒楼。”

“那是一定。”皇后掐了掐我的脸。

皇后因为私自“流产”，失宠了很久。

但她还是很顽强地复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