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死在这死人堆积成山的边境军营里。
我爹颤颤巍巍找到我的时候,我被压在许多残躯断肢底下。
通过仅有的缝隙渴望着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气若游丝地唤出一声「爹」。
我已是一副死人模样,满身重叠着鞭印血痕。
脸被毁了,双腿也被砍了。
只有右额角上的「淫」字依旧清晰可见。
我是个军妓,被万兵践踏,多次逃跑未果,满身伤痕。
我爹颤抖着双手将我抱起。
我身似浮云,也许只有一个小包袱的重量。
泪水嵌入我爹脸上沧桑的褶皱里,他嘴唇微颤,悲痛从喉咙里挤压而出。
「闺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能如此狠心,爹要去问问他,为何这样狠心,为何这样对你。」
我用尽全身力气牵起一个苍白的微笑,「如果有机会,我也想亲口问问他,可惜……」
可惜,终生再也无缘相见了。
「闺女,爹带你进京去找他。」我爹将我紧紧圈在臂弯里,声音沙哑无力。
我用尽全身力气,催动冰凉苍白的手,紧紧攥住我爹的衣裳。
「没用的……带我回……梨花村。」
一老弱,一病残,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那人,可是身在云端地位尊贵的当朝太子,萧景焕。
就算我们有幸能见到他,他那么恨我,怎会对我再有半分柔情。
他,应该巴不得我被千刀万剐。
如今,我这幅犹如人彘的可怖模样,也许只能换来他轻蔑一笑。
我的心凉如冰窟。
塞北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扎在心头一样刺痛。
我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了。
我只想最后再看一眼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好,闺女,爹爹带你回家。」
我爹从包袱里取出干净的棉布,将我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放在背篓里背起,佝偻着身子,趟过死人海。
这儿原来是军营,被匈奴入侵后化为战场。
如今又成了死人堆。
只出了我这一个活人,一个将死的活人。
我们越来越靠近梨花村了。
一路上植被渐密,人烟渐稠。
客栈里有人眉飞色舞地散布着远方京城的消息。
「太子南巡,不日就要到我们这里了,城里已经开始***,宵禁时间都提前了。」
我爹身躯一震,握着茶盏的指节泛白。
那人继续说,此次太子南巡,携刚刚成婚的太子妃一同出行,巡查往年灾情严重的地区,彰显爱民风范。
民间百姓,不关心政治,最喜情爱八卦。
话题很快引到太子妃身上。
「听说这位太子妃,可是当朝首辅嫡女,温柔贤淑,端方仁爱。
「自太子被寻回后,就一直相伴左右,尽心尽力。
「如今成为太子妃,与太子恩爱有加,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我一时间呆愣在狭小的背篓中。
面纱之下,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蛰得我伤口生疼。
他与她,成双入对,恩爱有加。
我与他,此生此世,不复相见。
下一刻,我模模糊糊间,从邻桌人口中听到了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