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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珩带着我水路转陆路,不过月余便到了京城。

进城前,他再一次叮嘱我,要谦卑、谨言慎行,少说话。

这句话,他打临行前就念叨。

所谓的游山玩水,意不在人。

再美的风景也只是枉然。

我掀开马车,巍峨壮观的城门横跨眼前。

石板路上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和茶馆里的丝竹声交织在一起。

我却只觉得陌生。

「先回府上拜见祖母,等晚些时候我再带你来街上逛逛。」

我心中忐忑,又不好多问。

昔年宋家被流放,宋玉珩双亲在半路就因病身亡。

只有年事已高的祖母得圣上恩典,被软禁在宋府。

马车停在一处幽静宽阔的府门外。

门口,宋家祖母等一干人早已在此等候。

宋玉珩刚要下跪,便被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搀起,半搂在怀里。

想必这就是宋玉珩的祖母了。

「孙儿不孝,日夜兼程才赶回来看您,祖母,这些年您过得可好?」

宋太君口中呜咽,连连点头,「好,祖母一切都好,乖孙儿,你怎么这般清瘦了?」

「福阳县到底不比京城,玉珩哥哥瘦了一些也正常,还得多亏嫂嫂这些年代替我们照顾玉珩哥哥。」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这才瞧见,江雪翎站在宋太君身后。

方才我根本宋玉珩一同跪拜,经江雪翎提醒,宋太君这才注意到我。

我忙磕头,「孙媳代容芝请祖母金安。」

预想中的搀扶并没有出现。

只有头顶传来的一道冰冷声音,

「老身听说了,这些年代姑娘颇为照顾珩儿,这是一百两银子,全做老身的谢礼。」

「来一次京中不容易,住上两天,逛一逛京城再走吧。」

「祖母,容娘是我在福阳县的结发妻...」

「住嘴,你也说了是福阳县,这里是京城,你们一无双亲作保,二无媒妁之言,小孩子过家家酒一般。如何能当真?」

「祖母……」

宋青低头,为难地看向我。

我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在说,让我先妥协,来日方长,等宋太君一点一点接受我。

可我不。

我起身,对视上宋太君凌厉下带着不屑的眼神,

「我与阿珩天地为证,同床和被四载,这怎么说?」

「莫非你孙儿是不要脸的登徒子,日日都要来爬我的床?」

宋太君没想到我如此牙尖嘴利。

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名门贵女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笑不露齿。

可我不是贵女,我只是福阳县卖豆腐的泥腿子,代容芝。

「代容芝,你怎么跟祖母说话的,别把你这套脾气用在宋府。」

「别忘了,这里是京城。」

「京城又怎样,天子脚下,条法平等,难道要我顺着她的话说,以往是我在跟你无媒野合吗!」

宋太君被气得不轻,手中镶嵌着宝石的拐杖在地上咚咚作响。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泼妇,原本我还想对你考验一番,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玉珩,你即刻写一封休书扔给这泼妇,速速让她滚回去,没得丢了我宋府的脸面。」

江雪翎看够了热闹,上前给宋老太君顺气。

「祖母息怒,嫂嫂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往后拿出加法调教一二也就是了。」

事已至此,我已不想忍让。

「江雪翎,你口口声声自诩高门贵女,却再三惦记别人的夫君,难道是你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没人要你了吗?」

江雪翎脸色一白,咬着嘴唇,眼中泪水摇摇欲坠。

我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拧过头问宋玉珩,

「宋玉珩,我且问你,若今日宋太君执意让你休妻,你当如何?」

宋玉珩愣在原地,嘴里嗫嚅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才对我说,「容娘,今时不同往日,祖母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他说这句话时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随后又找补道,「你放心,我带你来京城,就是想弥补你,」

「你先拿着钱找个地方住下,我们来日方长,我...」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

所有人都以为我还要争辩,我却缓和语气,对着宋太君道,

「老太君,我养了你孙子四年,又给他白睡四年,拿一百两打发我,怕是有些不厚道吧?」

宋太君一声冷哼,眼中更加轻蔑,

「一介乡野村妇,眼中只有钱,去,再给她取二百两。」

宋玉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急急拉住我,「容娘,莫要说气话!」

我看也没看宋玉珩一眼,狠劲甩开他

「这就是宋府的实力吗,原来你孙子的婚姻大事,只值三百两。」

宋太君双眉紧锁,胸口不断起伏,「那你到底要怎样!」

「五千两银票,买断我和你孙子的缘分,如若不然,改日我上街卖豆腐时,可要好好喊一喊我跟宋家公子的前尘往事。」

一想到宋玉珩的前程,宋太君还是咬牙认了。

我从管家手上接过银票,仔细端详后揣进兜里。

「要是让老身听到半点风声,仔细你的贱命。」

「老太君放心,我不过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何曾与宋公子有过交集。」

「得了,我这便走了。」

我转身要走,宋玉珩从后拉住我,

「容娘,难道你当真如此绝情?」

我转身,对他上下打量一番。

眼前之人面如冠玉,如山间之清泉,不染尘埃。

依旧是我记忆里令我心动的模样。

可我知道,他不是我的阿珩了。

江雪翎出现那日,我以为我的月亮要去照亮别人。

然而我错了。

我的月亮,从未奔我而来。

那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看得到,摸不到。

「绝情的是谁,盘算的又是谁,你宋玉珩想必最清楚。」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玉珩没有追上来,也没有挽留叫喊。

从今桥归桥,路归路。

路过的戏台上粉墨浓妆唱着《六州歌》。

旧日堂前燕,和烟雨,又双飞。

人自老,春长好,梦佳期。

前度刘郎,几许风流也,花也应悲。

但茫茫暮霭,目断武陵溪,往事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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