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顾不上想这些了。
箱笼里装的都是衣服,热得我脸上的脂粉都花了。
「不过也不要紧,臣已经命家仆去查访,如今要紧的事,还是王后的礼服。」
我察觉到孟辞君的目光落在了我藏身的箱笼上。
孟辞君一步步朝我藏身处走来,我急得直冒汗。
却在他的手落下前,王上的声音在身后笑道:
「不必看了,吾没有心仪的纹样,选哪件都是一样的。」
孟辞君的手收了回来。
我松了口气。
「今日无事,辞君回罢。」王上想了想,又道,「既然辞君诸事缠身,吾准你三日的假。」
孟辞君连声谢恩,退了下去。
王上真的很喜欢孟辞君,听说他有事就允了假。
「出来吧。」
我藏在箱笼里,左右看看。
寂静空旷的寝殿,只有王上一个人。
他在和我说话吗?
我不敢出去。
忽然纱幕撩起,箱笼被打开。
眼前人一身玄色衣袍,眉眼温温含笑:
「箱笼里不热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慌忙从箱笼中出来,学着孟辞君行礼的样子,却因为腿麻了跌坐在地上。
腰上周姑姑叮嘱我的玉佩,也自腰上滑出去,摔成两半。
眼见玉碎了,我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袖子一擦眼泪,连刚换的衣服都脏了。
完了,阿妩完了,阿妩的亲事也完了。
阿妩再也见不到王上了,王上再也不会喜欢阿妩了。
「吾吓到你了?」
王上捡起那半枚碎掉的玉佩递给我。
我摇摇头,沮丧地坐在地上,闷闷不乐:
「您没有吓到我。
「周姑姑说,玉坏了就不能见到您了。
「衣服也脏了,阿妩没有新衣服穿了。」
看见我身上的衣服,碎掉的玉佩,王上略想了想。
「那只要有新的玉佩戴,有新衣服穿,阿妩就不哭了?」
王上笑得温煦,他自腰间解下一枚凤凰纹样的玉佩放到我手上,又指了指箱笼:
「那里的衣服,阿妩挑一件喜欢的穿吧。」
待我换了衣服,王侍官听见传召,忙进殿来。
看见我腰上的凤凰佩,身上穿的衣服,王侍官哆嗦着跪在地上:
「王上,恕奴才多嘴,是否太过草率,太后那里……」
王上置若罔闻地摆摆手,指了指我哭过的脸,笑道:
「王保,你瞧她哭的样子像什么。」
王侍官战战兢兢抬起头瞧了我一眼,也乐了:
「像个小花猫!」
当夜,我就不去采桑宫中住了。
王上没有骗我,他说只要我不哭,以后日日都能见到他。
宫人为我洗沐熏香。
周姑姑喜笑颜开,用一条丝帛将我的头发松松系着。
那丝帛凉凉滑滑的,扫过脖颈总引得我笑。
左看右看,周姑姑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将我的领口也松了松:
「这领口低一些,再低些,王上肯定喜欢。」
大殿烛火煌煌,照见王上的眉眼,好看又温柔。
「听王保说,阿妩是大泽乡来的。」王上微微一笑,「大泽乡是很好的地方,从前吾被毒蛇咬伤,本以为不能活了,大泽乡的猎户送了草药来,才好起来。」
王上也知道大泽乡?
我忘记了告状的事情,立马坐直了身子。
「大泽乡有很多毒蛇,但是阿妩的爹爹抓蛇很厉害,阿妩也不怕蛇。
「要是王上再被蛇咬了也不怕,阿妩认识治蛇毒的药,会给王上送来的!」
王上噙着笑,耐心听我说着。
从前我也想和孟辞君说一说大泽乡的故事。
说大泽乡山里的瘴气是紫色的,还有骑着赤豹的山鬼。
说阿爹教我吹的叶哨,连天上的大雁都愿意飞下来听。
说从前我在山里迷了路,阿爹教我只要沿着水边一直走,就能找到山脚下的家。
可是这些,孟辞君从来不会听,他只会冷冷丢下一句:
「既然大泽乡那么好,你为什么赖在这里不回去?」
但是王上不会。
我说起能让大雁也飞下来听的哨子,王上说他也很想听一听呢。
「说了这么些,阿妩累不累?」
「王上喜欢听,阿妩可以说一整夜呢!」
王上一怔,偏了偏头,宠溺地笑:
「那吾也可以听阿妩说一整夜。」
侍奉的宫人却听得困了,往香炉里添了一把香。
那香烧得我浑身作热,我扯开了系发的丝帛。
王上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又滑向我微敞的领口。
那香烧得浓了,王上温柔如水的眼眸一点点幽深起来,像寂静水潭下可以溺死人的深渊,像扶桑花丛后藏着要咬住猎物喉管的豹子。
「阿妩……」
王上低沉着声音唤我,伸出了手。
我贴近王上,仰头看他,想为自己讨一点赏:
「阿妩陪您聊了这么久,那王上有喜欢阿妩一点吗?」
听我这么问,王上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怔,那手也落在我头上。
王上摸了摸我的头,笑道:
「有。」
我心里高兴,忙说:
「那阿妩要睡啦,王上也快回去睡吧。
「王上想听,阿妩明天再给王上讲故事。」
宫人眼神复杂,想说点什么。
王上不以为意地笑笑:
「吾喜欢阿妩这样,不许叫人拘束了她。」
宫人连声诺诺。
看王上的轿辇远了,王侍官叹了口气:
「小祖宗,您用命换来王上垂怜,如今怎么又不肯留一留王上了?万一王上生了气,再不肯来了……」
「不会的,王上说啦,明日还会来听阿妩讲故事呢!」
周姑姑悄悄踢了王侍官一脚:
「你懂什么,我瞧王上倒是喜欢得紧呢。
「只怕太后,未必会喜欢阿妩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