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李知青家，他整个人几乎冷僵了。

正要敲院门，却听到里面传出崔倩云的声音。

“知青所屋子漏风，振明身体不好不能住，这阵子就麻烦李知青照顾了，这些钱和肉票你拿着，就当做振明的住宿费……”

透过门缝往里瞧，崔倩云正小心翼翼把棉袄大衣裹在严振明身上，那郑重的模样刺的沈宴锡的眼睛生疼。

崔倩云为严振明忙前忙后，明知道他怕黑，却把他忘在田里。

他真的很好奇，如果今晚自己死在了狼嘴下，崔倩云会不会为他流一滴泪？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僵了，沈宴锡竟然哭不出来。

他面无表情推门进去，屋内的人都望过来。

对上他的视线，崔倩云难得有些不自然松开严振明，干巴巴问候：“你回来了。”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沈宴锡浑身湿透。

严振明倒是迎上来，一边裹着衣服一边咳着：“倩云想着宴锡哥你在这里，便让我也来了，咱们互相有个照应。”

背对着崔倩云，严振明笑的挑衅。

沈宴锡又冷又累，实在不想应付，只冷淡说：“生病了离孕妇远一点，免得过了病气。”

说完，他就进了屋。

也刻意不去理会身后的视线多冻人。

只是换了衣服，躲进被子里之后，心口是痛意就怎么都压不住。

半年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从小爱他的崔倩云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呢？

……

可无论沈宴锡怎样难受，日子还是要过，天也还是会亮。

这些天，他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出画册撕掉婚礼。

转眼，画册上的婚礼只剩下7天。

距离去海岛的倒计时，只剩7天。

天气渐冷，田里的事差不多忙清了。

冬天负责烧火的煤厂就忙活起来。

这天清晨。

沈宴锡正扶着李知青慢走，说这一些生产的注意事项时，记分员匆匆赶来，说要沈宴锡去挖煤。

沈宴锡拒绝：“我被李知青请来接生，我的工分李知青的家人会帮我完成，为什么还要给我安排额外的任务？”

记分员却不耐烦说：“崔队说了，严振明也懂医理，他来照顾李家媳妇，你去挖煤！”

沈宴锡沉默。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挖煤累，崔倩云心疼严振明，就又叫自己顶包。

每次都要他给严振明做事，沈宴锡甚至怀疑，崔倩云是不是要把曾经都他的好都一点点讨回去？

李知青体谅拍拍沈宴锡的肩：“你去吧，我这离生还得两天呢，放心。”

沈宴锡只能点头，临走前又不放心的叮嘱屋里还没起床的严振明：“李知青月份大了，得慢走有助顺产，你小心扶着，别磕着碰着。”

严振明只答了一句知道了，却没有起床。

沈宴锡忍着闷堵去煤厂挖煤，期间眼皮直跳。

工分还没挣到一半，村里慌张的跑来俩人叫他回去：“李知青摔了！要生了！你怎么在这儿啊，快回去！”

沈宴锡浑身一震，把铁锹扔到地上，拼命往回跑。

他赶到李知青家的时候，正好一个上了年纪的接生婆摇着头从屋里出来，操着一口方言。

“大人娃子都悬了！”

沈宴锡眼前一黑，当即推开人冲进屋里，略过呆愣着的的严振明，吩咐李知青家人打热水拿他的药箱过来。

两个小时后。

沈宴锡抱着小孩儿递给李知青的男人。

“这是李知青用命生下的儿子……对不起，我尽力了。”

男人白了脸，抱着孩子冲进屋大哭起来。

大人的哭喊和小孩的哭声混在一起，听得沈宴锡的心针扎一样痛。

他忍着泪走向院外，想给屋内的人一个告别的时间。

可他走到后门土墙后，却听到严振明的声音。

“倩云，是宴锡哥告诉我要拉着李知青走路的，我没想到一走快李知青就摔倒了，呜呜，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知青死了，我会不会被抓去坐牢？倩云，你帮帮我好不好……”

一条人命，这个时候严振明还想着推卸责任。

沈宴锡悲愤不已，正要冲过去，可崔倩云的话却利刃一般甩出来——

“李知青一直是宴锡负责的，就算坐牢也与你无关，你别怕。”

“有我在，我一定会想办法护住你。”

沈宴锡就这样站在墙角的这一边，听着崔倩云宽慰严振明。

或许是失望到极点了，沈宴锡捂住心口靠在墙艰难喘息，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回过神来，墙角已经没有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