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樱子,肖乾是《国宝猎手》小说里面的主角,这本小说的作者是肖然,接下来请各位一起来阅读小说的精彩内容:
我翻过来,虎符的底部刻着四个篆书小字:“长毋相忘”。
自从上次我和胡彧去崖墓山,两人一番折腾,结果让宫崎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最后一件编钟,她就把气全撒在了我头上。
为了*她,我约她逛小寨市场。一个摆地摊的耍蛇人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挤进去一看,耍蛇人的胳膊被几条眼镜蛇吸住,通臂发紫,血顺着胳膊淌了一地,惨不忍睹。
胡彧看得兴致勃勃,拉着我直拍手叫,一个女孩子,居然对血淋淋的场景这么兴奋。
她问我:“肖乾,你说这人会死吗?”
“江湖把戏而已,蛇的毒腺已经被摘掉了。”我悄悄告诉她。小时候我在道观跟师傅摘过蛇毒,道医称为“蛊毒”,很多药方都用得上。
解释完后,我就闪出人群,忽然看见表哥在前方走着,我正想躲,却被他逮了个正着,他冲我喊:“站住,你小子跑什么?”
上次编钟的事骗了他,还让他被哥老会恐吓了一番,这会儿是不是找我算账呢。
见躲不掉,我又拿出对付他的老招数,嬉皮笑脸地问道:“表哥,你这么快就从天津回来了?”
之前表哥献编钟谋官的美梦落了空,他咽不下这口气,跑到天津亲自去找袁克文,诉说自己为保护编钟做出的努力。万一这位袁世凯的二公子高了兴,赏点什么,总比一场空好。
表哥还是板着脸:“哼,你坏了我的好事,还好意思问。”
我不愿跟他在大街上扯皮,就转移话题说:“你找我,是又有事找我帮忙?”
表哥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答话,想了想才故作神秘地问:“你听说过黄金虎符没有?”
我正要问什么是“黄金虎符”,胡彧却从后面跟来抢着开了口:“这黄金虎符的一半藏在秦岭的崇云观,有阴兵守护,你有办法拿到?”
表哥一脸疑惑地看着胡彧:“这位是?”
“胡彧,我在武备学堂的同窗。”
“哦,看来胡小姐对黄金虎符的来龙去脉很清楚。这可是袁家二公子费尽心思要找的东西,我这次回西安就是专门替他办这件事的。”表哥打量着眼前这位青春少女。
看他兴冲冲的样子,我估计天津没白跑,果然,表哥说,只要找到另一半虎符,袁克文答应帮他恢复军职。
“这西安城,但凡文物道上的,谁不知道虎符的一半在崇云观,另一半在袁克文手中?”胡彧不屑地回答,让表哥脸面有点挂不住。
“等等,你们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什么一半另一半?文物还能分成两半?”我好奇地插嘴。
表哥又一巴掌拍到我的脑袋上:“我白花钱供你读书了,虎符都不懂。这是古代皇帝调兵遣将的兵符,形状像只卧虎,劈成两半,皇帝和将军各持一半,只有合二为一,持符者才能调动军队。”
我摸着发痛的脑袋“哦”了一声,不再插嘴。
胡彧接着表哥的话说:“这对黄金虎符是汉朝的文物,是一位将军给自己女姬的信物,流传下来,不仅有军事历史价值,还因为造型夸张古拙,是典型的汉朝工艺,更有英雄美人的传奇加持,堪称价值连城的中华宝物。”
看胡彧对文物很在行,表哥问:“胡小姐在哪方高就?”
当知道胡彧是黑帮哥老会的成员,他立马脸色难看下来,大概是想起上次自己被哥老会恫吓,乖乖交出编钟的窝囊。
胡彧却不管他的难堪,有些担忧地说:“不过,这另一半虎符即便拿到手,最终还是会落到宫崎那个日本老头手上。”
“为什么?”我问,“难道给袁克文的东西非得通过他吗?万一他把虎符也封存起来怎么办?”
“倒不是非得交给宫崎,只是这黄金虎符,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人能见到另一半,外人要想得到,必须有她的帮助。”
“谁?”我和表哥异口同声问道。
“文小玉。”
我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跟鬼魅一样飘忽的红衣女子,只是提到她的名字,我都禁不住浑身打一哆嗦。
“她不是宫崎的学生吗,宫崎怎么不直接让她去拿?”表哥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其中到底是什么情况,众说纷纭。前些年有人冒险强闯崇云观,要么葬身在守护的阴兵手里,要么迷失在幽深的秦岭之中。现在,再没人敢打这黄金虎符的主意了。”
“一直听你说阴兵,什么是阴兵?”我问。
“这是秦岭流传千百年的传说,因为历朝历代在这里发生了太多的战役,从终南山到秦岭深处,到处都是古战场遗迹,地下埋葬着不计其数的阵亡士兵。据说一到夜晚,那些士兵的游魂就会浮现,披坚执甲,摆好阵仗,一队队地在深山里行走。”
胡彧一席话听得我毛骨悚然,表哥嗤笑说,亏你还是新式学堂的学生,什么时代了,要讲科学,还信这些妖魔鬼怪。
跟表哥乱弹了一阵,他先走了,我和胡彧对视着,眼里都透露出破解黄金虎符谜团的期待。我决定帮表哥找到这件宝物,如果真像他说的,他能通过献宝得到袁克文的支持,那我好歹也有了倚靠的势力,找回父亲就容易多了。
★★★
胡彧要跟随我一起去寻找黄金虎符,态度坚决到让我觉得她另有所图。
“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我问她。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这又呆又蠢的模样,我不跟着你,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其实她不说我也大概明白,上次哥老会费尽心机弄到的编钟,被她和我白白送给了宫崎,虽然会里没人指责她,但想必暗地里闲话也不少,她这是憋着一口气要为哥老会立一次功,来稳固自己在哥老会的地位。
但不管怎么样,我两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得到虎符。既然目标一致,就先结盟再说。我们决定,一起去找文小玉打听黄金虎符的事。
再次来到宫崎深山中的庭院梨花坞,开门的依旧是一脸冷漠的文小玉,当她听到“黄金虎符”这四个字,“砰”的一声就把大门关上了。胡彧先是一愣,随后气得上前就踹门,一边娇声喊道:“无礼!给本小姐把门打开。”
如果是我,吃了人家的闭门羹,就知趣地撤了,但胡彧一顿砸门骂街,拉都拉不住,没想到十分钟后,倒把宫崎给骂出来了。
宫崎并没有生气,依旧像个和善的老爷爷那样笑着,尽管那柔润的光头和红色的瞳孔看起来并不让人感到亲近。
“你们要找那对黄金虎符?”宫崎老太太一样的声线,听上去很是温和。
“是的,这也是袁克文的意思。”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上次他已经明确表示过对袁克文的不屑,拿袁克文来压他根本不可行。
宫崎倒是没有在意,他看着我们,顿了一会儿说:“这虎符的另一半在崇云观的穹玄道长手上,他可是随时准备和宝物同归于尽的。”
“同归于尽?为什么?”胡彧抢问。
宫崎继续耐心回答:“具体原因,你们没必要知道,只要知道不可强取就行了,我曾造访过他,可是……差点丢了性命。”
胡彧听了无奈地跺脚,说玩文物的都是群什么人啊,和那些石头铁器一样固执。
我上前告诉宫崎,自己从小在楼观台的道观里学习,是在道士的教育下长大的,勉强算是道家传人,以这种身份去造访穹玄道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宫崎先是摇摇头,后来就望着我和胡彧不说话了,我能从那双红色的眸子里感觉到,他的脑袋正深不可测地飞速运转。
果然,一阵山风掠过后,宫崎开了口:“如果你非要去闯崇云观,我派小玉给你们带路。”
“啊,那太感谢了,我先前听说,只有小玉姐姐在崇云观见过那个虎符,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吗?”我得到宫崎的帮助,喜上眉梢,就随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原本一脸慈祥的宫崎,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我立刻意识到问错了话,赶紧说:“那我们就出发吧,别耽误了时间。”
安排好要出发的时候,我发现宫崎悄悄将胡彧支到一边,说了几句话。我们没走几步,胡彧忽然让我们先走,说她还有事,随后会赶上我们。
★★★
崇云观是一座修建于明朝的道观,地处秦岭腹地,从崖墓山沿着秦岭古道一直向南,要在群山之间走几十里的路程。
一路上修竹茂林,山川迤逦,我兴致大好,试图和文小玉边走边聊,顺便打听一下另一半虎符为什么会藏在与世隔绝的崇云观,里面的穹玄道长为什么随时要和宝物同归于尽,以及宫崎在谈论她和虎符的关系时,为什么神色大变。
但文小玉神情漠然,仿佛听不见我的问话,冷冰冰地在前面飘然疾行,只留下一股暗香。渐渐我发现,她虽然冷漠无语,但神色空洞,样子实在令我非常奇怪。
转山绕水不知过了多久,小玉忽然转过身来,吓了我一跳,差点撞上她。
此前我一直没敢直视她,一是因为她太美,二是因为她太冷。这会儿凑近了才看清她的容貌,眉目如画,鼻若琼瑶,肌肤吹弹可破,真是个大美人。
但她冰冷的声音一出,我还是感到一股寒意。她说:“别问那么多,跟紧我就行了。”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一片湖边,前方竖着一块大石,刻着草体“饮马池天潭”,这里的风光美不胜收,晚霞像彩衣一样缭绕在湖水上方,令人想起仙人沐浴的天境。
再抬头一看,数里之外矗立着一座直插云霄的孤峰,险绝陡峭,峰顶坐落着一方飞檐翘角的道观。远远看去,好像一阵风就能将那道观吹掉。文小玉说那座峰叫锁衣峰,顶端的道观就是崇云观了。
“真是鬼斧神工的建筑啊。”我忍不住赞叹。
从湖边到锁衣峰脚下,要经过一道山谷,站在谷口前,空气立刻变得冰凉,我抱着双臂,哆哆嗦嗦走进去。山谷两侧都是数十米高的百年大树,遮天蔽日将上空挡住,我们几乎陷入了黑暗中。
这里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我曾经在楼观台学过风水,这种山谷连同前方的锁衣峰,大有腾龙破军,禽曜关锁之势。
我一边感慨一边紧跟着文小玉,越往前走,四周越黑,脚下潮湿的枯枝败叶,发出腐烂的腥味。
昏暗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许多人影,挥舞着双臂,张牙舞爪,像鬼一般,但是听不见一点声音,在这荒寂无人的深山里,令人毛骨悚然。我的心跳慌乱起来,该不会是列队经过的阴兵吧?这个念头让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同时脚下腐烂的气味涌入鼻腔,我忽然意识到,脚下很可能是埋葬成堆士兵尸体的古战场。
“你看那是不是阴兵游魂?”我拽住文小玉慌不择话,文小玉甩开我,头也不回地说:“跟紧了。”
我强行镇定,再仔细看了看那些影子,这一观察,就安心了不少,那些影子都只是机械地舞动着,在虚张声势,看样子是人为操纵的,渐渐的我就不害怕了,确定那不是什么迷信阴兵,一定有人在后面装神弄鬼,说不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穹玄道长。
★★★
经过漫长的山谷,到了锁衣峰脚下,才遇见了真正阻碍我的难题:登峰的石梯太陡峭了,而且两边没有任何防护,稍不留神就会跌进悬崖里。我眼神示意文小玉,爬不上去了。
“你没走过山路吗?一旦歇脚,要想再登山,就再也上不去了,趁现在一鼓作气,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登顶。”
没等我回答,文小玉已经往上爬了。我心里叫苦连天,这年头的女孩子个个都这么生猛吗。可人家一个女的都上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拖着两条肿胀的腿跟上。
一个时辰后,我们终于鼓着劲爬上了高耸入云的峰顶。此刻夜幕已经完全黑暗,耳边激荡着山风。
来到道观门前,上方牌匾写着三个大字“崇云观”,大门两侧分别写着“虚怀”、“止语”,院墙两边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我探头一瞧,吓得赶紧缩回来。
文小玉上前敲门,门却自动开了,透出里面的灯光。一位衣袂飘摇的道士走了出来,文小玉迎上去,叫了一声“凌哥哥”。称呼倒是亲昵,但仍听不出什么感情。
凌哥哥?我惊异地看着她,对他们的关系更加好奇起来。
至于穹玄,则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可眼前这位却更像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头戴纯阳巾,身着道袍,脚上套着十方鞋,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看上去斯文又单纯。
穹玄道长似乎视力不好,眼睛透过镜片瞅了我半天,满怀戒备地问道:“小玉,这是哪位?”
“他叫肖乾,这次是他想要黄金虎符。”文小玉并不看我,直接进了道观。
穹玄听了瞬间色变,直到我拜了礼说“福生无量天尊”,他才犹疑地邀请我入内。
道观非常小,正中的堂屋列着三清塑像,前方是桌案,地上有蒲团,是我见过最简陋的道场,两侧是小房间,应该是书房卧室之类。这里与其说是道观,倒不如说是个两室一厅的民居。
虽然晚上光线昏暗,可我总觉得这屋内所有的摆设,包括穹玄的衣着,都有一种不真实的鲜艳,但一时又说不上有什么不对。
★★★
晚上睡觉,小玉住卧室,我和穹玄住对面的书房。让我安心的是,穹玄的言谈举止始终透出着一股平和的书生气,让我对他有了不少好感。
穹玄问:“你要那一半虎符做什么?”
我把自己准备依靠表哥,从袁克文那里得到帮助,救回父亲的计划对他吐露出来。穹玄听了似乎有点动容,但依旧用客气的语气回绝道:“这虎符还没有助我完成心愿,恕不能给你。”
我并不灰心,想慢慢说服他,便另找话题和他聊了起来。我想起锁衣峰下面山谷里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我问:“看来你很精通偃师傀儡?”
穹玄有些惊讶地望着我:“这是我们道家秘传的技艺,你怎么知道?你们刚才经过山谷时,如果不是小玉带着,你此刻恐怕已经葬身谷底了。”
我告诉他,我小时候在楼观台受教,对道教的各种典籍略通一二,这偃师傀儡是《冲虚至德真经》里记载的传说,利用精妙的机关制作的木偶人,没想到今天亲眼见到了。
穹玄赞许地冲我点点头,接着说:“学会偃师傀儡之后,我就在这山谷布下严阵,等着宫崎入网,可是宫崎老奸巨猾,再也不肯过来了。”
“你为什么要置宫崎于死地?”我告诉他,宫崎虽然看起来怪怪的,但我接触过两次,感觉他人还是挺和善的,而且一心扑在文物保护上。
穹玄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说,等你听完我和小玉的故事,就知道宫崎有多么阴险狠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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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玉的父亲文宝禄,原是光绪二十一年西安城的进士,文家在西安城也算是名门望族,文小玉自小就接受家塾教育,识了些简单的学问,便待字闺中等着父亲寻个好人家。
年少的文小玉单纯无虑,在深闺里过着简单寂寞的生活,闲时喜欢翻看一些明清的才子佳人小说,被书里的男欢女爱催生了早熟的情愫,整个人就活在了书里的世界,完全不谙一点世事。
家里有个姓鲁的长工,早年死了老婆,儿子留在老家读书。长工整年独身在西安城,看出了文小玉的单纯,对她年轻水灵的姿色垂涎三尺,在一个雷雨交加的黄昏,把文小玉骗到柴房,胁迫着把她玷污了。
长工连吓带骗,不准让文小玉对外说半个字,否则不仅她自己,整个文家的声誉也会跟着遭殃。
面对长工狰狞的面目,一直生活在高墙里、什么都不懂的文小玉,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性格从此变得忧郁寡欢。
而穹玄原名凌琛,此前一直在老家读书,一心考取功名,不料1905年朝廷取消科举考试,让他前功尽弃,自此一蹶不振。
后来他被一个亲戚带来西安,经介绍进了文家做活。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鲁长工的兽行。
自幼受圣贤书教导,凌琛无法忍受,一瞬间血涌上脑,一棍子将鲁长工打晕,将文小玉救了出来。
伤了人,他自然不敢再回去,文小玉也想摆脱暗无天日的生活。两个年轻人一合计,就冒出了私奔的主意,凌琛告诉文小玉,现在社会到处都在提倡自由和民主,不如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外面的世界”这几个字对文小玉来说,有未知的恐惧,也有全新的吸引。纠结之下,逃离魔窟、开始新生活的愿望大过了一切,她决定跟随凌琛私奔。
文小玉从家里偷出很多值钱的金银细软,其中就有这对黄金虎符。他们逃出西安后一直往南,来到了重庆,进了当时以教授西洋课程出名的求精学堂。
当时教授他们世界文化史的,正是日本人宫崎。
他在讲台上是一位出色的教授,口吐莲花将外面的世界描绘得琳琅满目,为长期压抑的文小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使她对自由和新生充满了渴望。而宫崎也看中了文小玉的天资,总是有意带给她更多的吸引。
所以当宫崎提出要带她去日本时,文小玉几乎脱口而出就答应了,兴奋地问宫崎能不能带凌琛一起去,没想到宫崎以他资质不够为由拒绝了。
文小玉陷入了犹豫,从文家出来,凌琛一直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愿意丢下他自己出国。
宫崎私下找到凌琛,以长者的口吻娓娓劝导,如果他真心喜欢小玉,就不应该成为她的阻碍,要放手让她实现心愿。
天真的凌琛轻信了宫崎,告诉文小玉放心去留学,而且只有两年,很快就过去了,那时自己也刚好从求精学堂毕业,正好可以和她在西安重聚。
没想到文小玉随宫崎一去,就是七年。
穹玄讲到这里,万分痛惜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小玉交给了宫崎。”
我安慰他:“你把虎符交给我,等我表哥拿去向袁克文邀了功,我帮你把小玉姐姐从宫崎身边抢回来,让你俩重新相聚。”
穹玄一阵苦笑:“你还是太年轻啊,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老气横秋的口气跟宫崎老头简直如出一辙。我说不是宫崎拆散你们的吗?
穹玄咬牙切齿地说,当然是他,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平静了一下,他又说道:“宫崎的可恶,不在于拆散了我和小玉,而是在日本那些年,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彻底改变了小雨的性情,让她成了另外一个人,让她变得冰冷漠然,毫无感情,心甘情愿唯这个老家伙是从。”
我一下想起文小玉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确实跟机器一样木然。
回国后,宫崎利用文小玉数次来找穹玄,向穹玄索要另一半虎符。但穹玄在文小玉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异样,这个昔日的爱人对他的任何问题都闭口不答,只是漠然地要东西。穹玄虽然不懂宫崎的手段,但道家的一些幻术原理,他也有些了解,他认为,小玉的这种表现,是被宫崎控制的结果。
“难怪小玉姐姐总是一副漠然的神态。”我恍然大悟。
我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穹玄一直没有讲。“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锁衣峰出家的呢?”
穹玄长长地叹了口气,将一切解释给我听。
“黄金虎符原本是小玉的传家之宝,她和我在重庆时,将一半给了我,作为我们爱情的信物,要永世相合。现在袁克文手里那一半,应该是宫崎从小玉那里夺去,然后献给他的。
“后来回到西安,宫崎控制小玉来骗我要另一半,被我看出异样,我让小玉转告宫崎,如果想要虎符,他得亲自来拿。
“当时我躲在锁衣峰上,心里计算着,等他快到的时候,我从顶上推下乱石,让他葬身在这荒郊野岭。可是他走到饮马池天潭的时候,看出了我的陷阱就折返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肯来见我,但又知道虎符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怕留在我身边会被别人掠走,便指使小玉让我到这绝峰上出家,企图将我和虎符与世间隔绝,他再慢慢想办法。我明白他的意图,但当时小玉的状况让我万念俱灰,另一方面也觉得这锁衣峰是个能对抗宫崎的好地方,反而是下了山,宫崎随时随地都能置我于死地。
“不过我也没有坐以待毙,我故意放出话,让西安文物界的人都知道虎符在我手中,宫崎一急,又几次派小玉来要,我当然不给,就留着这件宝贝作为诱饵。现在听你说,袁克文已经着急要这一半了,我猜宫崎坐不住,也许很快,他就会步入我的偃师傀儡阵,我要亲手结果了他。”
最后穹玄说:“我答应过小玉,要生死守护着这一半,你如果想得到,除非等我死了。”
★★★
第二天一早,我睁眼醒来,发现道观内所有的家具摆设颜色异常鲜艳,昨晚我就想问穹玄,但是光线昏暗,我就没怎么在意,现在室内敞亮,这一切鲜艳得有种不真实感。当穹玄穿着道袍进屋时,更加印证了我的怀疑,我问:
“这屋内的摆设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而且你的道袍,看上去怎么……”
“你没看出来吗?这里的一切都是冥器,包括我这道袍,都是寿衣做的。”穹玄微笑着说。
我脊背立刻窜出一股寒气,原来我在给死人布设的屋子里睡了一晚上。我想起宫崎说的“同归于尽”,难道是这个意思?
吃过早饭,穹玄在道观门口说天潭边有人走过来,我出门一看,是胡彧。等她登上山顶,我们见她手上拿着一个长形的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胡彧累得瘫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我拿过那个方盒子问。
“宫崎给,给穹玄道长的。”胡彧气喘吁吁地说。
穹玄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幅小卷轴,小心翼翼铺开后,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全身肖像,我看了好一会儿,对穹玄说:“这是你吧?”
穹玄点点头,这幅画是当年他在重庆的自画像,小玉临行前,他亲手交给她的。没想到,宫崎为了断绝小玉的念想,把它收了起来藏到现在。
此刻宫崎把画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呢?我忽然注意到画像中的衣褶,说:你看这些线条,好像是新添的。
穹玄凑近了仔细一看,眼神由最初的激动,渐渐变得呆滞,他看了一眼胡彧,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胡小姐是?”
知道胡彧是哥老会的大小姐后,穹玄眼中最后一丝光也暗了下去,变成死一般的绝望。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说:“时间到了。”
他不顾我一脸茫然,卷起画卷,重新将它放回了盒子里,催促我们下山。
★★★
穹玄明确告诉我不可能给我虎符,这让我很郁闷,但在听了他和文小玉的故事后,我也确实不想再夺人所爱。只是,胡彧大小姐可没这么好打发,她绝对会尽力一争。
可没想到,在我告诉胡彧我们不可能拿到黄金虎符后,她居然很爽快就接受了,说行,那我们就回去吧。
返回途中,我问胡彧,你大老远来回折腾,又没拿到虎符,怎么也不嚷嚷几句?不是你的风格呀。
胡彧扔给我一个白眼:本小姐行事变幻莫测,岂是你这俗人所能理解的?
我觉得她肯定有事隐瞒,便问宫崎留你在梨花坞交办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胡彧说,没什么呀,就让我捎来那幅画。
“就这么简单?”我逼近她的脸问。
胡彧“唔唔”答应了一声,眼神飘忽一闪,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她心虚了。
“你连谎话都不会编,如果只是跑腿送货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直接让我转交,非要你单独大老远再跑一趟。”我也诈她。
胡彧没上当,做贼心虚一样甩了一句“懒得跟你说”,就往前走了。
但我心中始终笼罩着一种不祥感觉氛。走到半途,一条山坳里忽然蹿出一群穿黑色制服的人,看样子是在专门等我们。走近了,我才看清,那是哥老会的人,他们手中都拿着寒光闪闪的凶器,见到胡彧,恭敬地站到一边。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安地问。
“你不要管太多。”胡彧轻声劝我,全无刚才的活泼,面色刚绝起来:“为了你好,赶紧回城去吧。”
面对这瞬间万变的情势,我一下有点懵,我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整个事件,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上当了。”
我愤怒地指着胡彧的鼻子,却千头万绪不知怎么骂她,情急之下蹦出一句:“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助纣为虐啊!”
我飞速往回跑去,崇云观那边肯定出事了。
刚到饮马池天潭,我就望见锁衣峰顶着火了,刚开始只有崇云观里的一窜火苗,伴随着四散的浓烟,紧接着一阵山风吹过,火势滕然大作,崇云观瞬间陷入一片火海,锁衣峰就像一擎火炬,在湛蓝的天幕上熊熊燃烧起来。
“穹玄还在里面。”我叫喊起来,向锁衣峰飞奔而去,胡彧也跟了上来。可是火越烧越旺,噼噼啪啪直往下掉火星,我们也不敢靠近,只得远远看着大火烧掉一切。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时间到了,他把崇云观布置成一座冥室,其实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不是宫崎的对手,做好了葬身峰顶的打算。”我想起穹玄呆呆的书生模样,不禁一阵叹息。
希望他此刻真的能像《抱朴子》里说的,飞升成仙吧。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
“你怎么知道这里会出事?”胡彧盯着我问。
“还记得宫崎叫你带来的那幅画吧。”我说。
当穹玄将那幅画展开时,我一眼就看到了衣服上新添的笔墨,当时我就猜测,那可能是宫崎给穹玄的某种暗示。
但我当时没有深究,直到后来见到手持凶器的哥老会成员,我才想明白整个事情,宫崎留住胡彧,是想利用她带领哥老会去杀了穹玄,而条件就是,将穹玄手中的虎符送给她,所以胡彧在锁衣峰上完全没提虎符的事。
而宫崎用笔加上的衣服褶皱,实际上是一道剥卦。
剥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三卦,是群阴剥阳的大凶之相。那一道道褶皱,其实是阴阳爻,预示着穹玄和小玉的性命中,只能留下一个。如果他选择自己活下去,山下哥老会的人会将文小玉拖到锁衣峰下,让他看着死去。
尤其是穹玄确认胡彧哥老会的身份后,更加确信她是带着杀手任务来的。
胡彧听完我说的,沉默了一会儿说:“肖乾,你不要怪我,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会有牺牲。”
我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反驳。但她的话让我想起另一件我没想明白的事,宫崎为什么这么爽快地答应把穹玄手中的虎符送给胡彧,他不是一直处心积虑想得到么?
“你还不明白吗?他真正想要的是文小玉,跟冷冰冰的文物相比,年轻美貌的文小玉才是他弥足珍贵的宝贝。只有除掉穹玄,文小玉才会真正属于他。拿文小玉的死来威胁穹玄,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花招罢了,穹玄也是够傻的,他也不想想,宫崎真想要文小玉死,何必等到现在。”
“死老头,变态!”我想到他那柔润的光头,红色的瞳孔,恶狠狠地骂道。
胡彧看着我,有些疑惑:“你怎么这么激动?宫崎是阴险,但穹玄那种人,死了也不可惜啊。”
我心里一惊,问她:“宫崎跟你说什么了?”
胡彧也察觉到不对,反问道:“穹玄跟你说什么了?”
我将昨晚穹玄跟我说的他和小玉的故事讲给她。胡彧听完大惊失色,说宫崎给她讲的完全是另一个版本,他说穹玄是一个企图霸占小玉,得到另一半虎符的妖道。
我没有说话,刚才情急之下我骂胡彧助纣为虐,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被宫崎借来杀人的刀而已,加上她求虎符心切,难免急中出错。
“是我害死了穹玄。”胡彧声音里满是自责,“我太傻了,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宫崎骗了。”
“你不是说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牺牲是必须的吗?”她一直自诩聪明,这情况倒让我想奚落她一下。
“那也不是用这种方式,牺牲这种人。”胡彧正色道。
看她这么低落,我也不想再多苛责她,况且宫崎这个人实在阴险,如果不是穹玄跟我讲出真相,保不定我也会被他蛊惑。我说:“不管怎么样,穹玄用命换来的虎符,绝对不能落入他的手中。”
胡彧点点头说,好,我跟你一起上山。
★★★
锁衣峰的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才熄灭,我和胡彧互相扶持着登上峰顶,崇云观已经成为一片焦黑的废墟,偶尔还有一两点星火突然冒出,紧接着就化作一缕青烟。
我们找到了穹玄被烧焦的尸体,他全身都已成为黑糊糊的骨架,惨不忍睹。昨天他还是个戴着眼镜的白净道士,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我忍不住流下泪来,对着尸体深深鞠了一躬。
穹玄的手骨里,突然有个闪光的东西晃了一下,我走过去,刨开灰烬,露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虎符,胡彧凑过来,擦干净后说:“你看,下面有字。”我翻过来,虎符的底部刻着四个篆书小字:“长毋相忘”。我和胡彧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我们携着虎符沿途返回,穿过峰下的山谷时,我专门爬上山坡寻找那些“偃师傀儡”,果然如穹玄所说,那是一个个带着精妙机关的木偶人,一根绳子牵动,那些人偶就自动往前扑杀而去。
那个山坳里,文小玉和哥老会的人还在那里等着。我本想告诉她一声“穹玄死了”,但看她一脸冷漠,还是忍住没说,她这副样子,即便告诉她,可能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吧。
我拿出黄金虎符给文小玉看:“长毋相忘,这四个字,是他给你最后的遗言。”
文小玉轻轻抚摸着虎符上的铭文,眼神依旧木然,但不知为何,她的声音第一次褪去了冰冷,带着某种温柔的情感,她说:另一半刻的是“怡乐未央”。
我听了心里难受,别过头去看了看锁衣峰顶,喃喃说道,希望真的像虎符上说的,穹玄在天之灵,永远没有悲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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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胡彧沉默了一路,快要分开的时候,她主动说,虎符你留着吧,找你父亲要紧,我毕竟是胡家的大小姐,就算事情办砸了,他们也不敢怪罪我。
我明白胡彧的心思,她是觉得自己害了穹玄,没脸再要他的东西,留着也内心不安。而我也确实太需要用这块虎符去迈出营救父亲的第一步,便没有与她客套,将虎符收了下来。
回到西安,我将这半块虎符送给表哥,他乐呵呵地捧着宝贝大叫:“哎呀!多少人找了几年都得不到的东西,你怎么几天功夫就弄过来啦?”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说:“表哥,你把这文物交给袁克文,尽早恢复军职,快点帮我找回父亲吧。”
表哥满口答应,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手上的虎符。
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我和胡彧都有点恍惚。我再次约她去鼓楼美食街散心,但两人都开心不太起来。我问胡彧回去有没有被哥老会的人刁难,她一下恢复了霸气,说:“谁敢?”
这时我俩的眼睛同时盯在一个东西上,圆圆的,白白嫩嫩,冒着香味,那是曾经在武备学堂,我请胡彧吃了四年的镜糕。胡彧扬扬下巴,朝我努了努嘴。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讨嘴吃,也不嫌害臊。”我一边嫌弃地数落,一边向摊位跑去,买了两支,一支递给胡彧,一支自己含在嘴里。
胡彧接过镜糕,恢复了生气:“本小姐吃你一次东西,这么多废话。”
我心想,什么一次,上次一吃就是四年,这次还指不定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