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海派少女》小说免费阅读!这本书是梁清散创作的一本言情小说,主要讲林荀,叶勤的故事。讲述了:
现实情况是,此时罗兰仅剩一坛半的喼汁。
庄小晨完全不懂老板的意图,想到突然而来的赌局,又是生气,又是害怕。
形式上送走了两个讨厌的家伙之后,她回到里间后厨,去看看自家主厨陶杏云。
陶杏云一身店里独有的厨师套装,上身白色洋人衬衫,下身红褐色百褶长裙,没有穿林荀专门为她订做的淡紫色围裙,坐在灶台旁边,拿着一本话本小说,优哉游哉地看着,和方才毫无变化。庄小晨来罗兰时间并不算长,仅一个多月而已,但自从她来到罗兰,就发现了自家主厨不大一般。
陶杏云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位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可她有着各种怪癖,难以言喻。比如,她极为喜欢看小说,所谓小说还不是那种女性所喜欢的才子佳人故事,而是《冤狱缘》那样专讲杀人放火、侦查破案的故事。杀人方式越是离奇,她就越是喜欢。喜欢还不算完,看得兴起,无论抓到谁,她都要把看到的案件一口气全都讲出来才算过瘾。
另外的怪癖,也和看小说相关。从庄小晨来罗兰的第一天,她就发现陶杏云在看小说的时候,一定要打一碟喼汁放在手边,一边看着小说,一边用食指蘸着喼汁往嘴里送。不一会儿,一碟喼汁就被她这样吃光。
这个怪癖,庄小晨更是难以理解。说实话,每次为客人端上罗兰煎牛排,庄小晨都是十分自豪的,因为那牛排确实美味,足以让她产生由内而外的荣耀感。但单独吃喼汁……虽然鲜,但也太咸了,还有一点点辣,单吃一整碟,实在无法想象。
而此时更……
就算陶杏云还不知道老板刚刚下了赌约,两天前没能收到下个月的喼汁,此时也应该更加节省店里仅存的一坛半喼汁才对,她却仍然不改习惯,眼看一整碟的喼汁又被吃完。
庄小晨看在眼里,急到心里。她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事态紧急的消息传达给自家主厨。结果,反倒是陶杏云先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一边抿着嘴的庄小晨。
“小晨!”陶杏云认真吸了吸自己的左手食指,“根本没想到啊!杀人的是老三。”
“……”
实话说,陶杏云现在看的这本新小说,庄小晨多少有点兴趣,结果现在,连杀人凶手是谁都知道了,兴趣荡然无存。
“更没想到的是,原来反锁上的房门是老三杀了人之后,自己一晚上重新砌上的。不过……现在想想,重新砌上的墙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一群捕快在房子里面外面转了那么多圈,居然都没看出来,不知道是捕快蠢,还是作者蠢了。”
“……”
陶杏云说着,顿感对此书的不满,合上了小说,看了看已经吃净的喼汁小碟,起身开始收拾。
庄小晨想,大概是个时机,讲些重要的事。先说喼汁还是先说赌局?她正犹豫,陶杏云居然已经走到她的背后,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白皙的脖颈,简直像是要上嘴咬了似的,吓得庄小晨连连后退。
“小晨是不是有心事?”
当然有!庄小晨心里叫苦,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嘻嘻,一定是恋……”
“不是的。”庄小晨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陶杏云。
“好好好,姐姐不嚼舌根。”陶杏云嘴上这么说,眼神却还是那样意味深长,“小晨来罗兰多久了?”
当初还不是陶大厨你和老板一起,把逃家出来的自己带来的吗?
“一个月多一点点。”
“哦……”陶杏云眼睛转着,像是在计算着什么,“那还没吃过我的煎牛排。叶勤、沈君她们可都是吃过的呦,个个折服在姐姐的厨裙下。”
厨裙……难道是“石榴裙”的厨房版不成?
陶杏云又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笑罢,陶杏云忽然正经起来,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妨今晨就请庄侠领教在下的绝技如何。”
她的用词都是跟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说学的吧!颠三倒四没五没六,庄小晨有些哭笑不得,但内心深处抑制不住地雀跃期待起来。
“其实吧,”陶杏云借着方才煮咖啡的火炉,又填了些柴进去,让火重新烧旺,“姐姐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在和庄小晨说话。
原来陶杏云是意识到危机的,庄小晨不由得都为这个发现感动了。可是,如果知道,这个时候难道不该节省才对?她却反其道而行地要为自家人单独做上一次煎牛排……真是搞不懂自家主厨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等火炉的火候烧到适当程度时,陶杏云穿上了她的淡紫色围裙,开始准备食材。
站在一边的庄小晨不像主厨助手叶勤那样熟练,但还是心领神会地把摆在一边的砧板摆放到厨台上。
“谢谢。”陶杏云眯着眼睛,笑得亲切。
一块脱水程度刚刚好的牛后腿肉从厨台旁边用油布封住的小坛子里取出,这是陶杏云每天晚上打烊之后必做的工作,将从菜场送来的新肉按比例切好,脱水封进坛子,以备第二天营业使用。
仅此一步,足以看出方才那个自命不凡的丁松明,炫耀式地讲煎牛排做法,是有多外行,多不着要领。庄小晨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只见陶杏云已经开始用一根不长的擀面杖,轻拍着那块血红带白的牛肉,拍得声音轻柔、节奏悦耳,一面完成,又换了一面轻拍些许。
拍好后,陶杏云探头看了看火,不动声色,开始准备调料,从厨台一角的几个瓷罐里各捏出些香料。庄小晨并不能完全认出它们是什么,但因为自己来到罗兰后,接手了去菜场订购的工作,大概能猜出就是百里香、肉蔻之类。
每次香料都需要现切,这是陶杏云的坚持。陶杏云纤细的手指拿起菜刀,在砧板上切起那些香料,还真有了侠客的快意。
“不能乱刀,乱刀切它们,它们就死了。”陶杏云一边节奏轻快地切着香料,一边喃喃自语。
死了……香料们早就已经死了吧。
香料分别切好,一小堆一小堆地摆在了砧板与牛肉相对的另一角。
大概陶杏云脑中有着各种时钟,香料都准备好之后,她看也不看火炉里的火候,直接就将一只平底锅摆到了炉灶上。随后,从厨台边提起一坛子绍兴酒。她没有着急打开,而是静静等了片刻,才开启酒坛,将酒倒进平底锅内。酒只有薄薄一层,入锅立刻滋滋地翻滚起来。
一阵酒香扑鼻。从不喝酒的庄小晨此时都觉得酒是迷人的。
“其实要是用啤酒,就更好了。”陶杏云放下绍兴酒坛,又把风干得恰到好处的牛肉缓缓铺到平底锅上。
“啤酒?”庄小晨对这个词疑惑不解。
“嗯……就是洋人酿的一种麦酒,金黄色,还有气泡。”
气泡?麦酒?
“麦香加上酒香,以前小荀带我在英国总会吃过一次。”陶杏云像是都要流出口水来了,将在绍兴酒中的牛排翻了一面,方才的酒和肉混合的香气再次溢出。
只是听到那滋滋的肉声,庄小晨都已经开始咽口水,什么啤酒啦麦香啦,早就无所谓了。
“他们大厨神神秘秘的,可是姐姐我一吃就明白了,那不是绍兴酒,也不是葡萄酒,就是最开始用了啤酒。不仅有麦香,气泡还能让牛肉更鲜嫩。”陶杏云彻底陷入了回忆之中,但她手上并没有停,已经将一块黄油和上面粉,捏成了小巧精致的黄球,“可惜咱们牛排一餐只要一元,用不起啤酒……”
陶杏云满面的遗憾,将小黄球在几小撮香料和盐中滚了又滚,看了看在蒸腾的绍兴酒中色泽渐深的牛排,把小黄球摆了进去。
因为有面粉,小黄球不会像单独的黄油那样迅速融化,而是缓缓地变小,缓缓地让味道散开。黄油神秘的香甜气味一下充斥了整个后厨。
在庄小晨入神地看着小黄球缩小时,陶杏云已经切开半头洋葱,去尖去外层老皮,快刀将其切成小丁。洋葱还没来得及刺激到刀主人的眼睛,已经被切碎摆进了平底锅中。
再多了洋葱的味道,全部在平底锅中翻滚着喂进了牛排肉里。
陶杏云再翻了一次牛排,待了片刻,把锅抬起,用小铲轻巧地一推,放到了厨台上庄小晨早已准备好的盘子里。
喼汁,最重要的一步。陶杏云用舀酒一样的竹筒,从喼汁坛子里舀出,倒在喼汁专用的小碟里。加上一对刀叉,一起送到了庄小晨面前。
庄小晨已然按捺不住,立刻去拿刀叉,却被陶杏云轻轻止住。
“别急,算着自己从后厨端它到客人桌上的时间,时间到了再开动。”
庄小晨有些不解,只好静候。这个时间,一个月来也算熟知于心。静候之后,发现牛排真的有着微妙的变化。从刚出锅时热气腾腾变得平静,平静之下,所有的香气随着肉汁溢出。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的料理!
庄小晨拿起了刀叉,但还是又抬头看了看陶杏云。陶杏云笑眯眯地向她点了点头,庄小晨终于开动了。
实际上,庄小晨还不大用得惯刀叉,但一个月来看着会用的、不会用的客人,看多了自己也总结出些许方法。双手的拇指和中指各捏住刀叉的柄,食指轻压在背上,左手用叉子压住牛排,右手用刀小心翼翼切了下去。
大概是火候和肉质都恰到好处,刀根本不需要太用力,就将牛排切开,肉汁比肉的表面要红,却又不是那种血腥的样子。
庄小晨叉起这块肉,蘸了蘸喼汁,送进了嘴里。
一股难以言表的厚重感顿时从肉中涌出。原来肉汁的味道如此饱满丰富,不仅仅是吃到鲜嫩的牛肉那么简单。
庄小晨没有陶杏云那样精准无误的味觉,但仅此一瞬,她还是忍不住细细感受着。喂饱了黄油的香甜和丝丝香料以及洋葱的味道,由喼汁汇总,进而全归牛肉鲜美滋味所有。
“太好吃了。”庄小晨几乎要流出眼泪,原来自己送上的煎牛排是如此美味。
陶杏云还是那样笑眯眯的,说:“吃过咱们的罗兰煎牛排,才能算得上是罗兰的人。”
庄小晨不假思索,用力点头。
“不过……”
不过?庄小晨刚开始再切开牛排。
“既然是自己人了,不妨你试试不蘸喼汁。”
庄小晨有点疑惑,将刚好切出的一块直接送进嘴里。
味道还是那么美味呀!庄小晨正想这样说,抬眼看见陶杏云认真的眼神,只好又用尽全力仔细品尝。
真正静下心来细细体会,一下察觉到了不同。入口时确实没差别,但之后发现了方才几乎察觉不到的绍兴酒味和牛肉自身带有的一丁点腥味。原来喼汁微酸微辣的味道,竟能盖住这么多细微的不足。
眼看庄小晨发现了细微的奥秘,陶杏云不仅没有觉得不爽,还一副满足得很的样子,说:“没办法呀,刚才也说了,人家用的是啤酒,咱们用不起。而且咱们用的牛也和人家的不一样,要是用了英国牛,当然味道不同,可是咱们照样也是用不起。所以呢,姐姐我试了几次之后,才发现可以用喼汁弥补。”
“原来英国人不用喼汁?”
“也不是不用,而是不用在煎牛排上。这算是因地制宜物尽其用了吧。把煎牛排和喼汁配在一起,可是陶姐姐我的发明哦。”
太让人自豪了!但好像用词又不大对劲吧!
庄小晨不禁在心里惊呼,同时又切了一块牛肉,蘸着喼汁大吃特吃起来。
啊,不对!荣耀感当然是爆棚的,可是现在不是自豪的时候啊!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喼汁吗?
这样说来,喼汁岂不更是必不可少?方才送走丁松明他们时的不安突然间翻倍而袭。这个发明了煎牛排配喼汁的主厨,真的没发觉现在危机临头了吗?!
“哇!你们在偷吃呀。”
庄小晨陷入不安,突然被身后的声音惊醒,立刻回头去看,竟是老板林荀,假装生气地站在后厨门边,向庄小晨手中的牛排看着。
“没没没,老板……”庄小晨吓得赶紧把刀叉全都放下。
而陶杏云却一脸若无其事,说:“现在起,小晨也是自己人了。”
“小晨早就是自己人了。”
两个人竟因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是自己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她们是不是重点又错了?庄小晨有些无奈,倒是趁老板和陶杏云辩论时,狼吞虎咽把牛排全都吃下,收拾了刀叉盘子等。
就在庄小晨迅速收拾好,打算悄悄逃离现场时,耳边突然又是老板的声音。
“小晨,我有点事要拜托你来着。”
庄小晨被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林荀就趴在自己身后,呼吸在自己耳根,热乎乎痒得要命。
她们俩怎么都有这种趴这么近说话吓人的喜好!
正在心中不块,手中却硬邦邦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几枚铜板?
这几枚铜板,早就被林荀攥得温热。庄小晨立刻偷眼看向陶杏云,陶杏云又在倒一碟喼汁准备吃。
庄小晨心中一沉,耳边已经又是林荀低语,说:“去菜场的时候,帮我买一点年糕,突然特别想吃,偷偷地啊。”
原来她进后厨就是找机会要自己偷买零食啊,根本不是要抓什么偷吃现形!
不过,陶姐还管她吃零食?
但庄小晨此时只想快快离开,就捏着几枚铜板,点头给老板看。
刚要出后厨,却又被林荀叫住。
“回来以后,来我房间一下,还有点事要拜托。”
和刚刚那个暗戳戳塞铜板过来的林荀完全不同,表情极为严肃一本正经。
女人太可怕了。庄小晨不知以后自己会不会变成这样的女人。
所谓菜场,英美租界里仅有虹口一处的三角地菜场,算是比番菜馆还要新鲜的新生事物。倒是因为不少洋人光顾,使得三角地菜场的菜农们日渐西化,番茄洋葱之类越发常见。包括罗兰在内的诸多四马路番菜馆,纷纷在三角地菜场采购菜品。
三角地菜场一般到了中午便会闭市,但像罗兰这样的番菜馆,并不需要直接运菜回来,只需过去和菜农谈好当天送到店里的菜品即可。煎牛排所用的牛肉,同样也是在三角地菜场新开的屠宰场订购,屠户已经相熟,不必每次都费力挑选。因此,庄小晨日常去菜场,都不必赶早。
只不过,这次还要专跑菜场的副食区,给老板买年糕,多少需要赶赶时间。三角地菜场离罗兰不算近,要穿过整条四马路,到了黄浦滩再一路向苏州河方向去,过了外白渡桥到虹口一边才能到。庄小晨小跑着赶去,才算赶到。再到回程,已经时至正午。
正午的四马路,渐渐醒来。街上充斥着小吃担子的油烟味、妓馆飘出的胭脂味、烟馆的烟臭味、苦力的汗味、去三马路的报人们的酸腐味。
庄小晨提着年糕,从熙攘人群中穿过,终于看到仍旧堆满了买开水人的老虎灶,从他们身边挤过去,一头扎进兴福里的小巷。
正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巷子正中,过于突兀,像个城门口的石犼一样,死死盯着巷口人群。
就算距离尚远看不清,庄小晨也能猜得出林荀的表情。看到自己回来的她,一定毫不掩饰地笑开了花,而且还要双手合十,像洋人一样在胸前轻轻击掌了。
“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要去通知巡捕房了。”林荀声音很轻,满面关切,但眼神早就出卖了她,偷偷瞥了好几眼庄小晨手里拎的年糕,像是在数年糕的块数。
“老板……”
庄小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在她心里,对罗兰煎牛排的自豪已经消逝,重新萦绕于心的只有对面前危机的担忧,而且似乎比起早晨更为真切。
“这孩子心可真重,怎么都快哭了似的。”林荀轻轻捏了捏庄小晨的脸,顺手把年糕接了过去,“不用去我房间了,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拜托你这几天跑一跑江南制造局。”
语气轻松得不像是在试图解决危机。
“跑一跑?这几天?”
想到那个满是机械轰鸣、散不掉的蒸汽机烟尘味的地方,庄小晨脸上又多了几分委屈。
“早晨的赌局你都知道的。”
庄小晨点点头,突然又摇起头来,说:“江南制造局……我?”
“我觉得沈君和叶勤都不太可能去得了吧。”林荀看上去挺认真。
庄小晨想了想,沈君和自己年龄相仿,在中西女塾上学,课余时间不在罗兰上工,就一定会跑去徐汇藏书楼看书,或者是格致书院的博物展览室,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虽然比庄小晨早来罗兰好几个月,但沈君到现在对和陌生人说话还是惧怕得厉害。有一次看到她被迫去为客人点餐,吓得一副大大圆圆眼镜后面的脸都苍白了。确实,要是让她去江南制造局,万万不可。而叶勤……年龄差不太多,成熟稳重得多,但庄小晨从来没看懂过她,永远一副冷酷面孔,固若金汤、密不透风。让她去江南制造局,就算她人长得漂亮,怕也会把那里的男人们都吓跑了。更主要的是,除了在罗兰上工的时间,就算老板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想要拜托她事情,终究不如直接找庄小晨来得方便直接。
店里只有这么几个人,她俩确实无法胜任。
“对吧,只有你了,小晨。”林荀一定是看透了庄小晨的内心,“乖乖做我的小密探吧。”
“可是,”庄小晨心里一慌,搞不清是小鹿在撞还是全无信心,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我去了能做什么……”
“看看那几个小子,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混到食堂看他们爱吃什么?”
“随缘啦,食堂不食堂,看你喜欢。回来跟我说说都是什么样的人就好。”
“偷偷地?”
“正大光明地。”
庄小晨皱起眉头,全然不懂。
“放心吧,‘猪头瞎品’是改定了。”
林荀说完,爽朗地笑着,把一提年糕塞进早就准备好的口袋里,回了罗兰店内。
庄小晨跟在老板后面,也进了店。
嗯?又有客人?
才是中午,只做晚餐的罗兰店内,罕见地又有人坐在餐桌前。
庄小晨急忙问了一声“您好”,偷眼看了一下这位客人。是个生面孔,年龄不好判断,但看脑后辫子的稀松程度,看得出到了守不住头发的年岁。
他桌前摆着咖啡杯,回应了一下庄小晨的问好后,用手边的餐巾布缓缓擦了擦嘴角,向里间方向说了一声“那么在下先告辞了”。
“好吧,慢走。”已经进了里间的林荀应了一声。
那位客人离开后,庄小晨满脸的问号。听语气,该是番菜馆的旧相识,却是个生面孔。长得方头方脑,不苟言笑,实在看不出是个怎样的人。说话倒是有几分体面,给人感觉不差,但自己不在,沈君又还没来,他的咖啡是谁给倒上的……方才老板把他一人晾在店里,他也没有什么怨言。想着,庄小晨莫名有些不太开心,鼓起了嘴,连老板都没有理,直接回了自己在罗兰借住的小房间里。
去江南制造局,虽然不明其意,但显然是老板为解决危机做的计划中的一环。不知是不是重要一环,一番琢磨下来,却已经让庄小晨兴奋不已,有种“成为自己人”第一天的奖励,危机也好担忧也罢,不知不觉抛到了脑后。
明天一早才去江南制造局,此时的庄小晨已经忍不住,打开了自己放衣物的木箱。
离上工还有点时间,该为明天好好准备一下才是。况且箱子里一直放着一套衣服,现在终于有了穿它的机会。
这是上个月庄小晨拉着沈君和叶勤一起,在南市城隍庙那边买的一套男装。
去江南制造局那种地方,换穿男装理所应当。庄小晨认真地跟自己说。
当时正好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又赶上两个女孩的学校都放了春假,三人一起去逛了早已想去的城隍庙。
是自己最先提出,不如都买一身男装,穿起来感觉帅帅的,特别有趣。沈君在大眼镜后面偷偷同意,冷冷的叶勤也没有反对,庄小晨立刻雀跃地拉着两人去了街边一家看上去还算不错的裁缝铺,把还没在手里捏过半天的工资全都花了个精光,订了自己心仪已久的西式男学堂学生装。
买回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穿,庄小晨有点兴奋,也多少有些紧张。她累了半天把衣服穿好后,又拆开发髻,重新盘好塞进鸭舌软帽里去。最终忐忑地用屋里唯一的小镜子上下照了许久,生怕哪里穿得不对。
房间有一扇极为狭窄的窗,窗外的夕阳金光渐渐爬了进来。
又到了开工的时间。
庄小晨迅速换回了罗兰的制服,出了房间。
刚出门,正碰见沈君。她也换好了制服,表情躲在圆圆的眼镜后面,反倒显得有些可爱。
不要平白无故跟沈君说话,就算已经是相处一个多月的人,也会把她吓跑,这是庄小晨来罗兰后总结出的经验。但她深知,沈君是认可自己这个朋友的,从而用些肢体语言来互相鼓气。
庄小晨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一切准备就绪,率先进了餐厅大堂。
结果……一个讨厌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最显眼的桌旁。
“你们罗兰的……哦哦,罗兰的服务生,怎么比客人来得都晚。这就准备关张了吗?”坐在那里的丁松明,语调带着讥讽地说道。
“服务生”是林荀专为本店的沈君庄小晨发明的词。这个称呼庄小晨喜欢极了,但此时突然从丁松明的嘴中说出,实在让她浑身烦躁。
这个讨厌的家伙,简直是阴魂不散。到底是遭了什么罪,竟然一天看到他两次。庄小晨没好气地从柜台拿过一本餐单,走到丁松明桌前,咬着嘴唇强忍厌恶,礼貌地把餐单放到了桌上。
结果,丁松明毫不领情,把餐单推回到庄小晨手边,一脸恶心的笑容,说:“我还需要餐单不成?不用费心,一份‘罗兰煎牛排’,finish(结束)。”
他真的是能把每个字都说得这么让人厌恶……然而老板没有交代过停止供应煎牛排,后厨确实还在准备今晚的日常份额。但明知罗兰的危机困难,还要在当天晚上跑来点煎牛排,显然就是成心找茬。
庄小晨瞪着眼睛,却是没辙。在丁松明得意扬扬的注视下,退去了后厨,交上点餐单。
此时端起热气腾腾的罗兰煎牛排,庄小晨的感受与之前全然不同,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让她心情更是百感交集。大概这真的是“成为自己人”的感觉了吧。
丁松明没要前菜、汤品,单点主菜,但上了罗兰煎牛排后,这家伙竟只是盯着配在牛排旁边的一碟珍贵喼汁看了许久。眼看牛排都凉了,他也没有动一下刀叉,态度简直恶劣。
“我说。”
丁松明突然说话,作为服务生,庄小晨当然要立刻过来询问情况。
“我说,喼汁是不是比以往少了两分?”
庄小晨一时语塞,保持着微笑,强硬地问:“您用完了?”
丁松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把刀叉交叉放到没有动的牛排上。就算庄小晨只做了两个月的服务生,也知道这表示用餐结束。
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浪费我们的喼汁,这个家伙简直不可理喻。庄小晨把冷掉的煎牛排和一碟喼汁收走,心如刀割。
幸好接下来的客人一如往常,整晚除了丁松明以外,算是平静度过。
唯有喼汁,又耗半坛,此时仅存一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