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录完口供,当天就把他送了回来,临走时还不停地安慰他「节哀顺变」「天涯何处无芳草」。妻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从哪弄了个火盆,让儿子从上面跨过去,以免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我提醒他们:
我布置完现场,然后让儿子打电话报警。
十五分钟后,值班刑警来了,是小刘,我的徒弟。
小刘看到我,赶紧鞠躬:「师父,您怎么来了?阿乐考得那么好,您老人家怕是高兴坏了吧!」
我在心里默默叹气,成绩再好有什么用?我更宁愿他当一个人畜无害的普通人!
「刘警官,今天我不是一名警察,而是嫌疑人的父亲,请你仔细勘察现场,确认这起案子是否有谋杀的嫌疑。」
小刘还以为我在开玩笑,可当他看到张晓茜的尸体,面色瞬间凝重。
他仔细检查尸体,确认死因,推算死亡时间,然后,开始审问儿子。
儿子一字一句复述我教给他的口供:「晓茜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昨晚喝了酒,喝了很多,晓茜不胜酒力,先睡了,睡前还特意嘱咐我帮她贴一片面膜。」
「我那会儿正在洗完澡,出来后,我帮她贴了面膜,然后就睡了,可今早一醒来,我就发现晓茜没气了……」
「我不敢动尸体,因为害怕破坏现场,我先给我爸打了电话,然后报了警……刘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一定要相信我!」
儿子抓住小刘的袖子,眼泪都挤出来了,我瞪了他一眼,提醒他不要做多余的表演。
小刘从垃圾桶里翻出已经干掉的面膜,端详片刻:「你给她贴了几片面膜?」
「一片。」
「可这里有两片面膜,另一片是谁用的吗?」
儿子摇了摇头:「今天早上,我发现晓茜脸上贴着两片面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确实只贴了一片。」
小刘把两张面膜分别装进证物袋,交给取证科的同事提取指纹,然后跑过来问我:「师父,我说下我的推理过程,您看对不对啊。」
「刘警官,请你记住,我现在是嫌疑人的父亲,我不应该参与这件案子。」
「嗨,您要是不参与,咱们支队谁敢拍板啊?再说了,以您的为人,要是阿乐真犯了罪,您肯定第一个打死他。」
我暗自叹气,打死他?那可是我儿子啊。
「我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是意外,不是谋杀,原因就是,死者脸上贴着两片面膜,这就说明,大概在阿乐贴面膜前,死者已经给自己贴了一片面膜,只不过阿乐恐怕没有发现。」
「面膜纸的密封性能良好,本身又含有大量的水和胶原蛋白,所以厂商会裁开口鼻处方便用户呼吸,只不过,阿乐贴上的第二片面膜,刚好把第一片面膜呼吸口全部堵死了,再加上死者本身就处于酒醉后的昏睡状态,因此导致窒息。」
很好,小刘已经踏进了我布置的陷阱。
我发现张晓茜的手包里放着几片面膜,于是就把面膜贴在她的脸上,然后用烘干机吹干,伪造成意外窒息的样子。
如此一来,儿子就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我们只要积极赔偿张晓茜的家属,就能息事宁人。
可我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3、
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指向「谋杀」和「误杀」,最终结果是「不予立案」。
小刘带儿子回局里录完口供,当天就把他送了回来,临走时还不停地安慰他「节哀顺变」「天涯何处无芳草」。
妻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从哪弄了个火盆,让儿子从上面跨过去,以免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
我提醒他们:虽然警方暂时没有怀疑,但并不代表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如果张晓茜的家属追究起来,一样可以把我们告上法院,咱们必须做好善后工作,应赔尽赔。」
儿子咧嘴一笑:「爸,你别担心,晓茜的父母已经死了,三年前出了车祸,和她相依为命的只有一个爷爷,老糊涂了,根本不足为惧。」
我对儿子嚣张的态度非常不满,我认为,他至少也要表现出忏悔,才算对得起被他杀害的张晓茜,可他现在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但有妻子护着他,我也不好发火。
第二天,小刘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联系上了张晓茜的爷爷,张刚。
我和妻子赶到局里,老人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眼睛眯成一条缝,跟快睡着了似的。
我向张刚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强调张晓茜的死是一出「意外」,没有人应该为此负责。
张刚恐怕是年纪大了,有点痴呆,他一会儿跟我们说张晓茜如何孝顺,如何懂事;一会儿又问我们是谁,自己在哪。
妻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瞪了她一眼。
「即便如此,晓茜也是阿乐的女朋友,所以,我们会想方设法地补偿您。」
通常来说,法律支持的死亡赔偿金会按照人均可支配收入的二十倍进行计算,也就是说我们应该赔偿给张刚六十万。
诚然,这笔钱对于一条鲜活的生命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所以,就算老人问我们要一百万,我也不会讨价还价。
可张刚开口就问我们要五百万。
我傻眼了,妻子忍不住嘲讽道:「五百万?老人家,您就是花到死也花不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