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向如此。从我记事起,他便教导我,要对小姐一辈子忠心。但事实上,我们其实并不算小姐的仆人。小姐出身侯府,我爹是侯府产业的账房,我娘是负责园林的管事。
哥哥一向如此。
从我记事起,他便教导我,要对小姐一辈子忠心。
但事实上,我们其实并不算小姐的仆人。
小姐出身侯府,我爹是侯府产业的账房,我娘是负责园林的管事。
早在两年前,他们便赎回了身契,成了自由身。
但哥哥固守着小姐的仆人身份,不肯放弃。
「一日为仆,终身有情。小姐此生都是我的主子。」
他不但自己要效忠小姐,也要让我效忠。
前世,我被他送入宫中,又打点关系,进入了小姐所在的春水轩当差。
小姐被皇上疑心时,慎刑司将我和其余两个当值的丫鬟一起带走,严刑调查。
直到进入慎刑司,我仍然抱着侥幸。
因为我知道,慎刑司负责行刑的太监,与我哥哥素有交情。
他知道我与哥哥是兄妹,用刑时想必会手下留情。
但我没想到,哥哥会亲自来慎刑司,叮嘱那个太监。
「小主现在被皇上疑心,情况危险。
「你必须狠狠打,打得越惨越狠,这些宫女仍然坚持小主的清白,才能消了皇上的疑心。」
连这太监都看不过去了,犹豫道:「可沐云到底是你的亲妹妹啊,若是打出个好歹来,她这辈子就算毁了,你该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哥哥沉痛地摇头:「她如今的身份,先是小主的宫女,其次才是爹娘的女儿、我的妹妹。忠字当头,我不能罔顾私情。」
彼时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惨叫道:「哥!」
哥哥却只是皱着眉,满脸大义:「沐云,现在正是患难见真情的时刻,你要让小主看到你的忠心。」
为着忠心二字,我和另外两个宫女在慎刑司受尽刑罚。
我是最好的,只断了一条腿,到底是保住了命。
其他两个宫女就没这么幸运了,一个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另一个在挨打时断了气。
如此惨状,总算让皇上信了小姐的清白。
我被抬回春水轩后,小姐并没来看过我。
她正在御书房与皇上蜜里调油,忙着讨圣上欢心,没有工夫来管我这个小宫女。
哥哥感叹:「皇上知道这次委屈了小主,已经晋了小主的位分,还赏赐了许多东西补偿。」
经过此事,皇上对小姐开始格外宠爱,下江南的时候,也带上了小姐。
结果没想到还没到江南,就遇到了叛军劫船。
叛军冲上船后,逮住女人就要凌辱,他们猖狂到无视宫女,专找穿着绫罗宫装的后妃。
千钧一发之际,哥哥冲了过来。
他护住尖叫落泪的小姐,然后将一套妃子的外衫强行套在我身上,把我推出了船舱。
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噩梦。
叛军揪住了我,他们叫嚣着,要尝尝皇帝的女人。
而甲板上,哥哥正在护着小姐,跳上小船逃走。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
叛军撕开了我的衣服。
好在他欺身而上的瞬间,我摸到了一把死去侍卫掉落的刀。
一刀砍在叛军的身上,我趁他哀号着倒下,跳入了江里。
……
也算是我命大,抱住了一块漂流的船板。
在江里漂了一整夜后,我总算爬到了岸上。
这个时候,援军已经到了,叛军被尽数绞杀,皇上和后妃正在附近的马车上休息。
我冲向了小姐所在的马车。
然而还没等靠近,我就被一个人拦住。
是哥哥。
他脸上丝毫没有见我劫后余生的欣喜,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忧。
「沐云,你身为未嫁女,被叛军近身,失了清白,不可再接近小主。
「宫中举步维艰,小主如今的清誉,是再经不起任何污点了。」
我惊得浑身颤抖: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小主的宫女,你不让我回去,是要我跳江自尽吗?」
哥哥满面悲哀,颔首道:「沐云,为护主而死,全了一份忠烈的名声,也算你的造化。」
眼见我不走,他叫了几个同僚,将我强行抬走。
……
就这样,我被远远丢到街上。
断过的腿虽然已经接上,但被江水浸了一夜,此刻钻心地疼。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只记得恍惚中,有人对我说:
「父不慈,子何须孝?主不恩,仆何须忠?」
我落下泪来。
是啊,我这一生,枉做了这个所谓的忠仆,何其不值。
「周沐云,你可想重来一次?」那声音又问。
我忙不迭地点头。
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做那愚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