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摸着我的头柔声哄慰:“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个意外,谁都不想是这个结果,只能说这个孩子跟咱们没缘分,不如早点投胎去下一家,你还这么年轻,最紧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别忘了你还有梓涵要照顾呢!”
正说着,阿姨带着女儿回来,我赶紧擦掉眼泪,看到窗外夜色浓郁,忙道:“妈,我没事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母亲一脸担忧:“我们走了,你身边不就没人了,这个梁邵晖真是不负责任,自己老婆出这么大事就丢医院不管了,也不知道给你请个护工,我这身子骨太差,走两步都费劲,也没法护理你,要不让沈阿姨把我和梓涵送回去,再让沈阿姨过来照看你。”
我连忙道:“妈,我这边没什么事儿,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你就别劳烦沈阿姨来回跑了,人家还要回去照顾自己孩子呢。”
五岁的女儿搂着我的胳膊撒娇:“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妈妈。”
听到我们对话的隔壁床的产妇搭话道:“阿姨好,这位姐姐好,晚上我老公在这里陪床,你要是有什么事尽可以使唤他,反正都是一个病房的,不用跟我们客气。”
母亲闻言,忙向对方打招呼:“那真是麻烦你们了,我这个女儿很是要强,我就怕她身体不舒服硬挺着不说,有你们照应着我就放心多了。”
我也顺势跟对方客套一番,目送母亲她们离开。
隔壁床的产妇趁着老公去送家人,病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便与我攀谈起来,她是顺产,送回病房没多久就能下床慢走了,见我一直躺卧在床上,就问我:“姐,你怎么不下地走动走动,老窝在床上不难受吗?”
我试着动了下身子,腹部的刀口隐隐作痛,大腿以下却毫无知觉,不禁有些自嘲地想,手术时麻药没起作用,想不到术后反而发挥效用了。
见我表情痛苦,对方也没再多问,她知道我刚失去孩子,可能是怕触动我的心结,闲聊几句就止了话题,满脸慈爱地望着婴儿床里酣睡的宝宝。
我侧目望去,不禁被婴儿娇憨可人的睡姿勾起心伤,不免又沉浸在失去爱子的悲痛中,躺在床上默默垂泪。
待到夜深人静,隔壁床的年轻夫妇和婴孩都沉入梦乡,我却毫无睡意,一闭上眼就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婴儿,全身粉红色,体型像小猫一样,静静地,半蜷缩身子,小手小脚近乎透明,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唤着妈妈,令我不敢直视。
正忧思间,桌上的手机一阵振动,我拿过手机看到屏显上显示女儿的来电,五岁的女儿自是没有手机的,我之前给女儿买过一个可以通话的儿童手表,关联了自己的手机,所以在外面的时候,会跟女儿联系,可不久之前才见过女儿,这会儿已是午夜,平时女儿九点左右就睡下了,这个点儿不可能还没睡呀!
可我转念一想,刚才没跟她说上几句话,也许是她背着母亲,偷偷给我打来的电话,于是接通电话正欲说话,另一端却传来男女间不可描述的暧昧呻吟,我不由得傻了眼,脑中轰鸣一片,随后屏住呼吸把手机贴到耳边。
我很快辨认出其中的男方是老公梁邵晖的声音,他是低沉的男中音,声音颇具辨识度,此刻不知搂着哪个女人说着湿濡的情话:“宝贝……”
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差点儿抑制不住嚎叫出声,想要仔细分辨女方的声音,可对方的呻吟实在刺耳,似被钢针扎穿耳膜,我到底没能坚持听下去,直接关掉了手机,过了许久,手仍难以抑制地颤动着,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
待情绪稍作平复,我才回想起来,早上并没有给女儿戴儿童手表,那个手表好像丢在了家里的大床上,也就是说梁邵晖带女人回家上了我们的床,两个人许是无意中压到了手表,连通了我的手机,才让我听到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情事”。
但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在我们的孩子永远离去的这一天!
汹涌的泪水再度冲刷我的眼眶,似乎所有的不幸和不堪都凑在一起扎堆降临,怕我这边的响动惊扰到隔壁床的年轻夫妇,我把拳头塞进嘴里,把所有的呜咽都吞进肚里。
只是令我想不到的是,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厄运等着我。
这个夜晚格外绵长,足以让我复盘很多事情。
我和梁邵晖相识于大学的社团活动,得知他家境贫寒,凭自己的努力考进我们所在的985大学,靠助学贷款完成自己的学业,在校外做兼职赚取生活费,对他很是敬佩,因为我也同样是靠自己赚取生活费,接触日久后,我们渐渐有了惺惺相惜的好感,大学一毕业我就把他带到母亲跟前确立了关系,待我们工作落定后,我就义无反顾地与他裸婚,体谅他没有积蓄,我们甚至没有办一个像样的婚礼,也导致我的父亲江景平至今不愿承认这个女婿。
不过事实上我早就跟父亲划清关系,当年父亲就是婚内出轨,母亲态度坚决地与之离婚,带着只有十岁的我和五岁的妹妹毅然出走,而父亲随后将破坏我们家庭的那个女人迎进家门,让我从小就见识到了男人的薄情,始终与父亲那边划清界限,即便他是江氏建工集团的董事长,在北川市富甲一方,也与我毫无干系。
家庭的变故也让我极度渴望组建自己的小家,能有一个同路人与我一起共担风雨,认定质朴上进的梁邵晖便是那个最佳人选。婚后第二年,我靠着自己的努力,给母亲按揭了一套旧小区的一居室,又过两年在相隔一条街的临近小区按揭了一套三居室,两套房子的房贷都是我自己负担,没管梁邵晖要过一分钱,让他资助家里的弟弟妹妹完成学业,最近一年他辞去工作非要创业,我也尽力支持,只是婚前我就表态跟父亲那边老死不相往来,他偏偏注册的是建材公司,分明是妄图搭上父亲的建工集团分一杯羹,引起我的强烈不满,不管他对我如何软磨硬泡,就是不肯如他所愿求得父亲的支持,于是本来夫妻关系融洽的我们时有争执,直到他得知我怀了二胎,重又对我关怀备至,处处妥帖照顾,让我以为嫁对人,终身有托,原来一切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