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帐外传来下属的声音。
逄阳绫握剑指着帐内中央放置的沙盘,剑尖抬起朝向某个山峡夹缝处,听见下属的声音后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剑尖移动到旁边空旷的荒漠,向上一扬,熟稔地将剑插入剑鞘。
背身走到熊皮覆盖的座椅坐下,掩去眸中的神色,慵懒地向后靠,将目光投向帐门。
“进来。”
门外的人得令后,掀开门帘阔步走了进来。
来人身高约莫九尺,身形高大,脸上留有横跨半张脸的刀痕,看起来凶神恶煞。
他一进来,宽大的营帐便显得有些狭窄。
单膝跪下,双手作揖举高至头顶,垂头恭敬道:“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
“何副将,有事起来说。”
座位上的人眼神波澜不惊,语气平淡,分辨不出喜怒。
何烈起身,神色凝重道:“属下方才得知军中出现叛徒,将我军两位校尉杀害后逃逸!事发后已派人追赶,因发觉此事另有蹊跷才来禀告将军,请将军指示。”
“你说,有何蹊跷?”
“听守门的侍卫说,三位校尉同时入帐饮酒,听见异响后立即闯入查看,不过为时已晚,其中两位校尉已然身亡,另外那位却不知所踪,是以属下认为那个逃逸之人便是凶手,是叛徒!”
将大致情况说明后又继续道:“蹊跷之处便是那叛徒分明与其他两位的武功旗鼓相当,他却能以己之力杀害两位校尉,怪矣,此为其一。
其二是酒中并未被下毒,也未被饮用,表明三人发生冲突时并未喝醉,叛徒便更不可能打得过两位校尉,那么他是凭何杀害两位校尉?”
“将军,此人埋伏已久,怕是被两位校尉怀疑所以才不得不暴露身份痛下杀手,且有可能探查到我军机密……依属下所见,此事定完彻查到底才能杜绝后患!”
能被提拔到校尉的人,一般在军中的威望算是比较大,为何会在此出了疏漏?
逄阳绫习惯性地用指腹抚摸左手拇指上的翡翠玉戒,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叛徒?可是本将军这段时间鲜少杀人以至于都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声音轻缓,不急不慢,却透露着几分冷意。
她虽然在笑,但何烈却感受到一股自脚底而上至发顶的寒意,熟悉将军的人都知道她这幅表情意味着什么。
上一个背叛她的人已经尸首分离,暴尸荒漠。
他至今也忘不掉那日她如何折磨对方,分离叛徒用了整整三个时辰,在烈日的暴晒之下,血液流入沙尘中干透消失。
将军与他虽从小认识,但她从来不像寻常女子淑慧恬静,反而喜欢舞弄刀枪,当时他未想象得到后来她会成为世人口中战无不胜、勇猛果决的将军。
而她的确天生是这一块料,骁勇善战,冷酷强硬,即便作战手段不近人情,也让人由衷产生敬意。
毕竟,天底下再也找不出哪个将军敢把昏庸无能、残虐百姓的先帝推翻,所有人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从未将皇室放在眼里,不,准确来说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因为她有这个资本。
当今皇帝在她面前还得要忌惮几分,否则谁也说不准他的皇位还能不能顺利坐到明年。
至于她为何成了如今狠戾的模样,何烈暗暗叹了口气,不再继续想。
他站直身板,“将军可有指示?”
“你说得不错,先派侍医去查看死者身上有无伤口。”逄阳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再加大人手追查叛徒,营地四周为荒漠,不远处只有一座城池,他跑不了多远,有消息便来通知本将军。”
说罢,又添了句:“叫狖夜领人一同去查。”
“诺。”
何烈出去后,逄阳绫独自坐了许久,剑已经放在了身侧,手肘抵在膝盖上,低头用指腹揉太阳穴试图缓解不适。
又来了,耳鸣声在脑海中撕裂,心下涌上剧烈的躁意,如同蚂蚁一般啃噬她的神经,心跳加速,她眉头隆起,克制住没由来的杀意。
手握成拳,指甲几乎陷入肉里。
一刻钟后才稍有缓解,耳鸣却隐约还有,她抿唇起身,褪去外衣走入里间,在床上躺下。
这般症状已跟随了她许久,她记不清何时出现的,这症状出现时长时短,唯有杀人方能缓解些许。
武器染上的每一滴血都让她兴奋不已,暂且忘掉疼痛,她心知许是病了,但侍医看不出问题来。
不作多想,她闭上眼睛养神,直到入夜时才有人来唤她。
是何烈。
叛徒的事情应该有了新情况,何烈办事向来高效。
“禀告将军,侍医在死者身上查出暗器。”何烈拿出一块布,打开后将暗器呈给逄阳绫,“此物扁平,中间宽两段尖,边缘还有锯齿一般的倒勾,尖端被抹了毒药,可一招致命。”
逄阳绫抬眼看向那暗器,“这是天昌国刺客常用的暗器。”
“将军见过这暗器?”
“嗯。”
“如此一来便可知叛徒是天昌国派来的奸细!”何烈大腿一拍,自觉分析得不错。
逄阳绫却摇头,“不。”
“将军有何见解?”何烈不知她为何会否定,“既然用了天昌的暗器,不是天昌的人还能是谁?”
“天昌刚打了败仗,损失惨重,眼下正在养精蓄锐,自身都顾及不上又怎会挑选这个时机暴露?其次,若是叛徒来自天昌,不就给了我方一个宣战的理由?这么做只会让他们雪上加霜。”逄阳绫说着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你觉得天昌会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何烈恍然大悟,“将军的意思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嫁祸在天昌上?”
“还不算太愚笨。”
“那是,跟了将军数载,属下也聪明了不少!”说着还有些沾沾自喜。
“狖夜可有消息?”
“还未。”
“嗯。”
狖夜是她的得力助手,不归于军,只听命于她。
说曹操曹操到,狖夜在外禀告了一声,逄阳绫便让他进来。
狖夜修长的身躯被黑衣笼罩,黑披风沾染了不少沙尘,连帽将他的半张脸遮住,只露出刀削下巴和薄唇,双手交叉于胸前鞠躬,朝她行礼。
“禀告主子,属下领人前去荒城追查,在荒城黑市发现了他的踪迹,那人疑似会易容,藏得极深。”
“易容?倒是有几分意思。”逄阳绫对此稍感兴趣,“继续查,最好活捉。”
“诺。”
领命后,狖夜眨眼间便消失无踪,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何烈有些羡慕,“要多久我才能像狖夜那样来无影去无踪?”
逄阳绫瞥了他一眼,“狖夜八岁从狼群口中脱身,十岁杀人无数,或许你可以扎进狼群里试试,亦或许能变得同他一样。”
何烈挠头干笑,“还是算了,属下惜命,去狼群里送死不如多练几套招式。”
逄阳绫不予评判,起身,走到沙盘旁。
“明日本将军亲自到荒城看看,你留在军中处理事务,若发现还有间谍便直接杀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