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十六年。
春。
天很阴,有几点昏鸦低低地划过天空,擦着金檐翘角一掠而过。风声呼啸,七巧如意的琐窗被扑地刮开,“砰”地一声,重重撞到了墙壁上。
“莫不是要下雨了?”蒋秀急急走过去关窗,转头道,“天儿有些凉,小主,要不要加件衣裳?”
我斜靠在软榻上正看书,抬头看一眼这窗外,轻声道:“不用了。”
蒋秀窗户关了一半,向外探了一眼,惊异道:“咦,青姑娘怎么了?”
我才一愣,门已被“砰”的撞开,小青喘吁吁的冲进来,尖声叫道,“小姐,小姐……”
不等我开口,蒋秀已忙忙过去,“怎么了?”
小青的眼里已经滴下泪来,“小姐,赵主子肚子里的龙裔,没了。”
“什么,”我惊得手一抖,书“啪”的落在了地上。
窗外,雨点终于落下,我十指紧揪,只觉得心痛如绞,紫芫,你到底没能躲得过。
锦元宫。
瑾贵妃一脸冷冽的坐着,妩媚而又凌厉的面容此时更见阴沉,“赵容华昨儿中午还好好的,晚上就叫肚子疼,不等御医赶到就见了红,她肚子里的龙裔,没了。”
众妃面面相觑,个个面露惊悸,却谁也不敢开口接话。
她狭长的丹凤眼在众妃脸上冷冷一扫,又道:“皇后娘娘如今病着,皇上命本宫协理六宫事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和皇上震怒,本宫自是不敢轻忽,定是要查个清楚明白的,有得罪各位妹妹的地方,少不得先在这儿说声抱歉了。”
堂上除瑾贵妃以外,位份最尊者是良昭仪,她忙道:“龙裔损毁,兹事体大,贵妃娘娘只管放开手去查,嫔妾等绝不敢有怨晦娘娘的地方。”
众妃忙也跟着称是,瑾贵妃的脸色这才稍松了一松。她端起手边的茶碗轻抿一口后,突然目光一抬,扬声道:“娴贵人。”
我位份低微,本是排在门边的,殿内气氛虽凝滞,我心里却只惦记着紫芫。猛听瑾贵妃这一声,我心下一惊,忙越前几步跪下,“贵妃娘娘。”
瑾贵妃放下茶碗,身子微微前倾,“清音馆的奴才们回说,你曾给赵容华送过豆糕?”
“回贵妃娘娘话,嫔妾送过,”在这样的时候被问这样的话,我心下只觉得不好,忙道,“只是,那豆糕并非赵姐姐一人吃,嫔妾当时也跟着用了两块的。”
果然,瑾贵妃已经沉下脸来,“你送的那豆糕自然是没事的,可是,赵容华因吃着好,就要了你屋子里的小安子去清音馆教她的厨子做,慎刑司的人已从那豆糕里捡出了红花,娴贵人,你怎么说?”
“啊,”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众妃立时低声唏嘘起来。我无异于当头响了个炸雷,惊得忘了规矩,“什么?”
瑾贵妃的脸上有着森冷的笑,“你们是去年秋一齐选进宫的。赵容华深受皇宠,你却至今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所以你心中嫉恨,就让人在她的吃食里下了红花,打掉了她肚子里的龙胎,是不是?”
她的话字字如刀,众妃顿时都露出了然的样子。和我同住一宫的丽贵人义正言辞,“唉哟,娴贵人,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要说,去年本不是选秀的时候,太后特例选你们进宫,为的就是皇上膝下单薄,要你们绵延子嗣来的。如今赵姐姐好容易怀上了,阖宫上下正欢喜,你怎么能因自己那点子私愤,下这样的手呢?”
她这番话瞧着只是愤慨,实则,已是将我的罪给定实了!
我跪在地上,只觉得又惊又怕,浑身颤抖,我再想不到,紫芫的落胎,居然会算到我的头上来。
瑾贵妃说的对,我和紫芫同时中选,进宫后,紫芫倍受皇宠,我,却至今尚未得见君颜,若说我心中不嫉恨,只怕谁也不会信?
承乾十五年秋,太后见后宫空泛,皇帝膝下单薄,心下着急。因不是选秀时节,便懿旨命从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选其毓秀女子入宫侍驾,以为皇家开枝散叶。而同批进宫的六人中,以此次落胎的赵紫芫最为受宠,她才侍寝便由正六品贵人升为从五品小仪,不到三两个月,就又有了身孕,皇帝大喜,一道旨意晋至正五品。一时,风头无人可及。
她虽受宠,难得却并不因自己有宠而矜高倨傲。对同批进宫的姐妹很是照拂,亦常来浅梨殿看我,一来二往,我和她很是有些交情。
她有孕后,亦是欢喜的,我却担心,明里暗里的叮嘱道,“姐姐肚子里如今有了这个宝贝疙瘩,皇上和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看在别人的眼里就都成了钉子,姐姐高兴归高兴,心里还是要放明白些的好?”
我这话,已是说得无比赤裸,赵紫芫神色一凛,继而点头,“你放心,我省得的。”
可纵是这样的提醒,她却还是着了人的道儿。
下手的人狠辣之余更是聪明至极,竟只凭一块糕,便让我当了她的替罪羊!
抬眼看向堂上稳稳端坐的瑾贵妃,我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的道:“回贵妃娘娘,嫔妾冤枉,嫔妾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娘娘明鉴。”
瑾贵妃的脸色就更冷,“你是说,本宫冤枉了你?”
她是太后的嫡亲侄女,生性泼辣难惹,若不是先皇明谕指定了皇后人选,当今皇后就该是她的了。
如此,除了皇上和太后,便是皇后,她也从不放在眼里。
我一个小小的贵人。当着堂中众妃的面说她冤枉了我,岂不是老虎嘴边撸虎须。
只是生死关头,我哪里还顾得这些,“咚”的一个头磕下去,我言辞有力,“嫔妾只请贵妃娘娘细想,若果然是嫔妾要给赵容华下红花,又如何会让那奴才下在自己做的豆糕里?”
瑾贵妃却并不为我这句话所动,她讥讽的笑了起来,“所谓虚者实之,焉知你这样做,不是为了此时对本宫说这样的话?”
竟是无论如何,也不给我辩驳的了。
我又急又怕,眼里已流下泪来,“娘娘此言固然有理,可若是有人嫁祸,岂不是赵姐姐白失了龙裔,嫔妾又白丢了命,更被下手的人在背后耻笑娘娘的愚昧可欺?”
我话音才落,瑾贵妃手一扬,将茶碗当头就砸在了我的身上,戴着金珐琅指套的手直直指向我,“你放肆。”
茶水湿漉漉泼了我一头一脸,我更是豁了出去,伏地高声叫道:“嫔妾是太后娘娘懿旨特例进的宫,嫔妾要见太后娘娘。”
堂下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继而,离我最近的祥嫔就恍然大悟,“贵妃娘娘,嫔妾道她有什么依仗呢,却原来是在这里?”
进宫小半年,这样的落井下石我不是没见过,只是此时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更让我有一种刻骨彻肤的痛。我耐不住转头看向祥嫔,她正对着瑾贵妃一脸恭谦,转眼对上我的目光,她的脸色陡然一变,想说什么时,却又停住,只从鼻子里“嗤”出一声。
瑾贵妃就冷笑起来,“娴贵人,你也好意思要见太后娘娘么,去年秋殿选时,太后见你衣着简素,举止有度,就想着你沈家是个清廉的。她老人家有心要给天下人立个样子,这才特旨封了你为贵人。是你自己福薄,才进宫便犯了胎里症,一直不能侍寝。你若是个明白的,便该安生的养着身子,病好了总有翻你牌子的时候,偏你自己眼皮子浅等不及,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不说自己羞愧,竟还有脸提太后娘娘给你的恩典?”
我已是连齿尖都冷了下来,“贵妃娘娘口口声声要查明真相,如今只凭红花是从那豆糕里查出,便定了是嫔妾所为,嫔妾死不足惜,只是却可惜了赵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死的冤枉。”
说到这儿,我深深一个头磕下去,“嫔妾如今百口莫辩,只求他日水落石出时,贵妃娘娘能想一想嫔妾此时的话,”对死的畏惧让我恐怖绝望到了极点,我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冷,终于,软瘫在了地上。
想是我这番话说得实在沉重,屋子里竟有瞬间的沉默。瑾贵妃嘴角笑意微露,对着边上一摆手,喝命,“先拖下去,待本宫回过皇上再做定夺。”
边上的太监们五大三粗如狼似虎,抓着我的胳膊就向外拖,就在此时,只听外面一声喊,“皇上驾到。”
“给皇上请安,”在瑾贵妃带领下,屋子里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我软颤着身子却有些懵,勉力抬头看时,心头顿时一震,是他!
金线描花的月白色锦袍,团云黑花长靴,紫金玉冠。
半个月前,雁心湖的小桥上,他的打扮和此时的没什么太大不同。
我身子却瞬间软得更厉害,我看见他伸手挽起瑾贵妃,叫她,“贵妃,赵容华落胎之事,你可查得明了?
“回皇上话,臣妾已有眉目,浅梨殿的娴贵人曾派屋子里的奴才去教清音馆的厨子做豆糕,那红花粉就是从那豆糕里捡出来的,”瑾贵妃一改之前的冷厉,笑得如花娇媚。
他就顺着瑾贵妃的目光看过来,“浅梨殿的娴贵人?”
突然,他的眉头一跳,随即两步跨过来,弯腰一把捏住我的下颚,却是哈哈大笑,“好啊,原来你在这里?”
我身子抖得更凶,“你……你竟是……”
“你以为呢?”他的笑一敛,随即狠狠一把将我甩在地上,喝道:“你可知罪?”
我本已在绝望顶点,此时被他这样狠命一搡,头“砰”的撞在了一边的桌腿上,顿时眼冒金星,然而是谁说的,人到绝处胆儿肥,我突然就不怕了,身子一挺直起腰,“若那日臣妾冒犯的是皇上,臣妾有罪,但若臣妾冒犯的是普通男子,臣妾就无罪,”说罢,我目光落在他月白色的衣服上,“只是,帝王者皆着明黄,怎么皇上御用的却是白衣?”
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话,“朕在上朝以外只穿白色,阖宫上下朝野之中,谁人不知,你既已做了朕的嫔妃,却如何连这一点都没用心?如此愚蠢不知时事,可怎么哄得朕宠幸你呢?”
四周原本静寂无声,他这话顿时让屋子里有了低低的哧笑之声,气氛竟缓和了许多。在一边愣了许久的瑾贵妃回过神来,忙问,“皇上,娴贵人竟冒犯过龙颜?”
他直起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瑾贵妃的脸就冷了下来,转头对我道,“你毒杀龙裔,冒犯龙颜,真真是胆大包天,罪不可赦,”她一甩袖子,冷声吩咐,“将这作死的东西拖下去。”
宫人们便又扑了过来,我此时已再无生路,心下绝望,倒也不挣不扎,任由人将我拉扯。却听他喝了一声,“慢。”
“皇上?”瑾贵妃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不解。
他慢慢的踱到我面前,又低头细细的看了看我的脸,便摇头,“紫芫的孩子不是她做的。”
“什么?”
他这话一出来,不但瑾贵妃一惊,满堂妃嫔更觉得意外。我猛抬头看他,不敢置信。他大步走到座前坐下,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对瑾贵妃道,“一个为了争宠连龙裔都能毒杀的人,会连朕日常的小习惯都不打听?”
“可是,”瑾贵妃眉头微蹙,显然有些犹豫。他已经不耐烦,一摆手道:“朕将这件事交给你,是要你找出真正的下手之人,而不是让人只用一块豆糕就牵了鼻子走。”
他这话说得无比的重,当着满堂妃嫔的面,瑾贵妃的脸顿时就白了,她嘴唇轻颤,到底还是低下头去,低低的应了声,“是。”
浅梨殿大门敞开,院子里狼籍一片,显然早有人来搜查过。
我站在门口,恍如做梦。小青抬头看见我,“哇”一声大哭着扑过来一把抱住,“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吓死奴婢了……”
我颤着手扶着她的肩,一时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蒋秀正扶着我,她一把拽过小青,“你可真是不懂事儿,小主都虚脱成这样儿,也不说赶紧扶进去。”
小青这才回神,抹一把眼泪托住我的身子,一步一移的将我搀进了屋,服侍着我在软榻上卧了。屋内亦是乱的,我四面看了一眼,只觉得心有余悸。
今日,实在好险!
而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那日被我推落水中的轻薄男子,居然竟是当今天子——大肃朝第四代君王,英宏!
蒋秀沉着,命小青带人将屋子里草草收拾后,给我端上一碗参汤,轻声道:“小主,喝了压压精神吧。”
我将参汤推开,看着她,“秀儿,皇上爱穿白衣?”
蒋秀一怔,便点头,“是的,皇上偏爱白衣,除了上朝,从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说到这儿,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怎么,小主您不知道?”
我顿时哭笑不得,自进宫来,我每日窝在这浅梨殿中闭门不出,于宫中情形从来都不闻不问,竟连这人尽皆知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蒋秀放下茶碗,回头示意小青将人都带出去,便身子一沉,扑通跪了下来,“按理,主子的事儿轮不到做奴婢的说嘴,只是今儿小主这场凶险实在骇人,奴婢拼了落个犯上的罪,也要说几句了。”
我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问:“你要说什么?”
蒋秀一改往日的谦卑恭敬,此时的表情竟有股壮士断腕的坚决,“小主进宫有半年了,整日蔫蔫的没有精神,太医院虽诊了小主脉象平和,瞧了小主这样子也不敢就说是个无恙的,这事儿报到敬事房那里,敬事房自然就不能再上小主的绿头牌,”说到这儿,她目光一闪,“小主,您其实,是故意的,对吗?”
她这话虽是在问,语气里却根本就是不容我反驳的,我不意自己的心事竟会被一个宫女看得如此清透,心里止不住一阵骇然。就见她又道:“好糊涂的小主,您只以为整日窝在这偏僻的浅梨殿中,不争不抢,别人就会放过您吗?您怎么就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有宠的固然刀剑所指,可无宠的也只会被人当了出气筒挡箭牌踏脚石呵。”
我的拳头在袖子里渐渐握紧,嘴角却溢出丝笑来,“秀儿,你到底是早几年进宫的人,看事体竟比我通透这样多。”
蒋秀容色不变的磕下头去,“奴婢放肆,不过是在宫里多瞧了几年世态炎凉,只希望小主能早些看明白身处的这个地儿,早些为自己打算了才是。”
“你倒是忠心耿耿,难得又如此的聪明透利,想必你从前的主子一定是极宠你的,”我强忍住内心的惊骇,斜斜靠在软垫里,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话音才落,就觉得她身子轻轻的颤栗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伏身下去言语恭敬的道,“奴婢伺候主子理该尽心尽力,都是主子们的恩典。”
滴水不漏!
我默然,人一但进了这里,便无一不修炼成人精,上到妃嫔下到宫人,无人没一本自己的帐,每当此时,我都觉得自己置身于白茫茫一篇浓雾之中,伸出手,却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
在那场平地而生的祸事被英宏一句话化解之后,宫里众人看我的眼色便有了不同,首当其冲便是瑾贵妃,她那样倨傲矜贵的人,那日被英宏当着众人的面叱责,一腔子火自然是要算在我头上,第二日一早我去请安时,她便问我,“娴贵人,你……冒犯过皇上?”
她的语气悠然轻忽,却分明有着万金之重,我自然明白这语气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杀气,忙越前跪倒,“回娘娘话,嫔妾……嫔妾半个月前往荣寿宫给太后请安时,曾遇见过皇上,因皇上身穿白衣,嫔妾有眼无珠不识圣驾,只以为是宫外的哪位皇亲,竟是礼也未行便匆匆避开,嫔妾御前无礼,请娘娘责罚。”
这番话是我昨日就想好了的,英宏当着众人的面直指我曾御前冒犯,无论是瑾贵妃还是其他妃嫔,自然是要查问个明白的,可我又实在不敢据实以告,思衬良久,只得半真半假含糊以对。
当日情形只有我和英宏知道,若他有心治我的罪,我怎么样也躲不过,若他无心,那么,也自然不会揭穿我的话。
生死相关之即,我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了。
宫中妃嫔遇见外男自是要避开,瑾贵妃脸上虽隐有不甘,却也对我这个说词无可奈何,最后,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只是你到底御前失礼,总不是一句不认识就罢了的,否则明儿你也不认识,后儿她也不认识,还有什么规矩。罚你半年月例吧。”
我忙磕头谢恩,丽贵人却一甩手上的绢子,“贵妃娘娘太仁厚了,御前冲撞本是罪该万死,却这样就饶了她。”
她话音一落,在她上首的祥嫔就冷笑起来,“照你这么说,是指贵妃娘娘赏罚无度,执法不明了?”
丽贵人顿时变了脸色,当即扑通跪倒,“嫔妾绝没这个意思,贵妃娘娘向来聪慧,这样做定是有娘娘的深意,嫔妾不敢置喙。”
“既知道贵妃娘娘自有深意,不该你置喙,方才又快的什么嘴?”瑾贵妃之下位份最高的是良昭仪,性子是极温婉的,此时淡淡说来,却又自有一番威仪。丽贵人的脸上连血色都没了,只得“咚咚”磕头,再不敢分辨半个字。
瑾贵妃将茶碗端起来,轻轻嘬了一口,才道:“罢了,这几天太后为赵容华的事儿正闹心,皇上也在气头上,皇后娘娘又病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说着,她俯身看向丽贵人,“要说你原也没什么大错儿,只是这样的时候,人人都在谨言慎行,你这样轻狂不知事儿,也罚你半年月例吧。”
我跪在丽贵人身旁,看着她瑟瑟发抖面如土色,却哪里敢说个不字,唯有磕头谢恩不已。只觉得心惊不已,这本没有她什么事儿,不过是幸灾乐祸得过了头,就适时的被人反将一军,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深宫之中,生死果然只在言笑之间,翻云覆雨尔虞我诈,令人,防不胜防!
带着一身冷汗回到浅梨殿,小青已经知道信儿了,借着替我更换衣服身边没人时,她便落下泪来,“小姐进宫至今,步步小心,为了躲是非不惜装病好让敬事房停您的绿头牌,如今病装了,绿头牌也停了,却并不是小姐当日想的那般无宠就无争对,她们的刀子一样指着咱们,咱们一样躲不过去。”
“小青,”我见她越哭越起劲,眼见着不得停了,到底喝住了她,“我便是有宠又如何?紫芫便是我的镜子,她今儿侥幸只是没了孩子,若是那红花下得再狠一些,她只怕便连命都没了。”
“那……既然左右都不得好儿,咱们又何苦做那只被人欺的人,豁出去拼一拼,说不定倒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小青停住替我系腰带的手,小小的脸上竟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竟连小青这样单纯的人,也觉得应该去拼去冲了么?后宫,竟是如此的能改变人心?
正怔着,裁雪在门外回,“小主,敬事房传旨。”
我一惊,忙收拾好出来。敬事房的公公正等在院子里,干净雪白的模样,一脸的精诈却不见傲横,见我出来,立刻眯眼笑着躬身行礼。
我有些不解,宫中向来是踩低迎高的,我一直无宠又不受人待见,他怎么还有这般的好脸色给我看?
那公公见了我,笑得更加灿烂,见礼道,“奴才给小主请安,恭请小主今儿上晚妆。”
我又是一惊,“我还在病着,怎么敬事房就上了我的绿头牌?”
“回小主话,敬事房并未上小主绿头牌,小主的晚妆是皇上钦点的,奴才这里恭喜小主了,”那公公态度恭敬,笑得更是谦卑。
“……皇上钦……点……”
敬事房的人走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面对着一屋子向我道喜的奴才,我让小青取些银子赏了,便只留蒋秀一人问,“秀儿,皇上不按翻牌子的规矩直接让我上晚妆,这在宫里可有前例?”
蒋秀摇头,“奴婢进宫这么多年,都没遇过。”
我便木住了,只觉得满心的无力,“如此,想来宫里这时候已经……”
“小主,您……躲不过了,”蒋秀将鎏金的熏香炉朝我跟前推了推,语气淡薄得似那袅袅的烟,风不吹就散了。
夜很快降临,三更时分,我被送到了英宏的清心殿。
英宏一袭白衣,闲闲的坐在案边看书,我耐住内心的不安,依礼请下安去,他却头也未抬,将手里的书翻得哗啦哗啦的响。
漫了桐油的金砖硬得像铁,咯得我的膝盖刺刺的疼。我微微皱眉,却又不敢出声,只好咬牙闷着头跪着,不知道等了多久,翻书声终于停住,他像是才看见我般,“你来了,”却并不叫我起来。
我的膝盖早已麻木了,挣扎着点头,“是。”
他鼻子里“哧”一声笑,起身来到我面前,微微俯身道,“不是说你病着么?那力气可不见小。”
我心知他依旧耿怀着那日的事,今时今日却哪里还敢说半句,只得伏身而拜,“臣妾冒犯龙颜,请皇上责罚。”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好整以暇,分明是戏老鼠的猫。
我咬牙,“臣妾知错。”
“好,好的很,”他语气突然一冷,“欺君之罪罪在九族,既是你也认了罪,朕便不是那妄杀无辜之人了,来人……”
我万没想到他竟陡然翻脸至此,一惊之下猛的抬头,“皇上,您……”
“怎么,你还有话说?”他脸上冷冽如冰,眉眼间尽是杀气。
“皇上要治臣妾的罪?”我不知道是怕狠了还是被吓傻了,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唇齿间尽是森森冷笑,“欺君之罪,罪诛九族。”
说话间,门外已经有人应声,“皇上。”
我耳边“嗡”的一响,冲口说出一句,“但不知皇上怎么处置臣妾的夫家?”
他才要挺起身子,闻听一怔,继而一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你倒是牙尖嘴利。”
我的膝盖已疼得打颤,身上被冷汗浸得透湿,他手上力气极大,我又急又怕又疼,直觉得眼前一阵迷糊,终于,身子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我已在浅梨殿中,蒋秀和小青都红着眼睛守在床前,见我睁开眼,小青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哭道,“这是怎么说的,小姐好好儿的去侍寝,大家正欢喜呢,小姐就又被送回来了,说竟是晕倒了?”
蒋秀也是满眼不解,然而她到底沉稳些,伸手拍一拍小青,便唤人传进太医来给我把了脉,直等太医出去,她才掩上门问,“小主是怎么了?您那身子不是……”
她话只说了一半,眼神里却带了丝丝责怪和不以为然,我便知道她误会了,“这次倒真不是我装的,皇上……皇上他……,”英宏冷若冰霜的脸又在眼前,想到他说的那句“欺君之罪,罪诛九族,”我心下瞬间又是一阵绞痛,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摆摆手,“你退下吧。”
“小主,”她这才满脸惊慌的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无力摇头,只说道,“你放心,我总是要尽力安排好你们的,”然而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句空话。
我深恨自己心浅眼拙,在这样杀戮只在眨眼间的地方,竟是蠢笨得连宫中最基本的形势都不打听,如今给自己给全家给九族招来这样的塌天大祸,我还哪里能顾得了别人?
至那日起,我便心灰意冷,每日只闷在浅梨殿内等着赐死的旨意,然而却连着几日都不见动静,我心下虽奇怪,却并不敢抱有幻想,经由那日锦元宫和清心殿的两面,我已知这位九五之尊是位喜怒无常根本不按正常牌理出牌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我根本不敢有幻想!
只是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的,这几天,我绞尽脑汁的想要送出信去,让父母族人逃得一个是一个,然而我进宫以来,一直龟缩在这偏僻的浅梨殿中,竟于宫中下人间无半点打点,这样危急时刻,竟是半个能帮忙的人也找不到的。
我的异常看在小青眼里,终于有天她耐不住,问道,“小姐,您这几日愁眉苦脸的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她,轻轻摇头,苦笑道,“没什么。”
她却是不信的,歪着头看了我半晌,猜测道,“是为侍寝后,皇上没有按规矩给小主赏赐么?”
宫中规矩,妃嫔第一次侍寝,但凡无大错,内务府都要送一份皇帝的赏赐来,而我自然是没有的。听蒋秀说,宫里众妃原本为皇帝居然不按规矩传我晚妆而留心着动静,第二天内务府竟没半个铜子儿送来,众妃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就有人添油加醋起来,道我原是冲撞了御前,被皇帝怒斥驱逐出来的。
宫内众妃对这个传言自然是乐见的,我再去锦元宫请早安的时候,每位宫妃的脸上除了满是兴味的讥笑,倒也没因为我被皇帝特例上晚妆而挤兑我,相对这个,我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了?
在忐忑焦虑中,我又煎熬了三日,终于在这天中午,小福气喘嘘嘘的进来回,“娘娘,内务府的公公来传旨。”
我的身子顿时一片寒凉,灭我满门的圣旨,终于来了!
来传旨的太监干净雪白的模样,分明一脸的精诈,见了我却并无傲横,眯眼笑着躬身行礼,“奴才给小主请安。”
我心里就有些不解,宫中向来是踩低迎高的,我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怎么还有这般的好脸色给我看?
然而此时的我除了怕,就是心灰如死,倒也顾不得多想,只垂了眼皮跪下接旨,木然听那公公尖着嗓子念道,“正六品贵人沈氏,贤良温容,德姿俱佳,恬静有礼,当为后宫之表率,今封正五品容华,封号娴。”
我猛抬头,死盯着这位公公的脸,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不是要诛杀我九族的么?怎么却是……
“小姐,快谢恩呀,”身后,小青在轻轻的拽我的袖子。那公公已媚笑着双手将圣旨捧送到我面前,贺喜道,“娴主子大喜。”
我木木的接过圣旨,小青已送上了一大锭银子作赏,他喜笑颜开,假意推送两下后,便接了银子,屁颠儿的走了。
一屋子的人全都欢喜难耐,纷纷上来向我道喜,我却并无一点点欢喜,只呆坐着发愣,蒋秀见我如此,上前小心道,“主子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她,“秀儿,你不觉得这旨意来得奇怪么?”
“要说奇怪,奴婢也觉得是呢?”蒋秀便蹙了眉,“往年皇上要晋封谁,都是在侍寝第二日早上下旨,怎的这次却拖了这么久?还一下子就连升两级?”
我绞着手里的绢子,直觉得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前儿不顾规矩破例传我的晚妆,本就让宫里的人掉了眼珠子,才说后面的无封无赏算是避过了她们的眼刀子,今儿却又陡然的来这一出,明儿照了面,她们的眼里就只是刀子了。”
蒋秀握住我的手,沉默半晌后道,“主子,有的事儿,不是您想避就避得过的。”
“唉……,”我知道她说得有理,但相对于那些宫妃们眼里的刀子,更让我疑惑的,却是英宏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明明说,我欺君犯上,当诛灭九族!
宫中规矩,妃子晋位后得去听皇后训示。皇后身子虽不好,这件事却是不能让别人代劳的,于是第二日一早,我身着正五品浅绛色宫服,头戴双鸟朝凤冠,端端正正进了皇后所居的宁瑞宫。
宁瑞宫正殿里,皇后由小宫女扶着靠坐在当中正位上,虽脸上微有憔悴,却丝毫不影响她雍容端庄的气势,笑如三月和煦春风的看着我。
我盈盈上前,伏身行三拜九嗑大礼,皇后言语亲切,只象征性的稍作了几句训示,即叫人扶了我起身赐坐,温言道,“妹妹身子可大好了,皇上和本宫都很担忧呢?”
进宫这些日子,我并没见过她几次,然而作为后宫之主,宫中形势她显然了如指掌。我忙起身恭敬回道,“嫔妾区区绵薄贱体,却劳烦皇上和娘娘费心劳神,实在是万死之罪,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嫔妾这些时身子好多了,”说到这儿,我微微抬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今儿的气色也是好很多了呢。”
“本宫是老毛病了,也没什么好不好的,”皇后微微一笑,“快坐下罢,今儿是你大喜日子,别尽顾着拘礼,”说到这儿,她轻轻转头,却是向一边的瑾贵妃说道,“静延宫尚未有主位,娴容华是那里位份最高的,今后,静延宫就暂交她打理罢?”
虽是询问,语气间却绝无询问的意味,瑾贵妃面无表情的低头只管看着手上的杯子,淡淡道,“皇后娘娘既有此意,嫔妾自然无话。”
我在边上已惶恐起来,忙起身推辞,“嫔妾无能,哪里能担得起呢?”
皇后脸上的笑便一收,“若是推辞,便是偷懒的托词,”说完一笑,又拉了我的手,细细的问我平时的饮食,并平日用的什么药,却把那瑾贵妃晾在了一边。
瑾贵妃并不在意的样子,她面色平和的一口一口喝完了茶,慢条斯理的抽出绢子点一点嘴角,突然抬头向我道:“沈容华,你侍寝那晚,敬事房的人并未在问素绡上找到落红,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声音如春风般和暖,轻柔无比,一双盈盈凤眼溢着万分的亲和,笑意莹然,
那神情就像是只说了一句最家常的话儿,再随和不过的。
如此温柔的人,用最温柔的口气,说出了这句刀子般的话,盯着这张满溢着笑的脸,我不由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蔓延至全身,身上陡的起了阵阵冷汗,皇后的笑脸亦跟着一停,看着我,半晌方道,“是么?”
她又转了身子对着瑾贵妃,“沈容华侍寝的日子已经过了好些天,怎么妹妹今儿才得了这消息?”
瑾贵妃眼皮也不抬的,“嫔妾执掌后宫,事物繁多,有些事一时顾不上,也是自然的。”
皇后宛然一笑,“妹妹这样一说,本宫真是惭愧的很,只恨这身子不得好,少不得明儿启奏了皇上,那些事务还是本宫自己来处理罢,”说话间她笑脸一收,满面瞬间罩上寒霜,“来人呢,将敬事房的人传来。”
眼见皇后冷下脸来,我亦并不为自己辩护什么,只起身静立一边。
而边上瑾贵妃被皇后那一呛,却已是变了脸色了。
未待得一时,就有一名太监急慌慌的进来,进门就拜,口里犹在气喘不已,皇后轻瞟他一眼,问道,“沈容华侍寝的问素绡上,有没有落红?”
那位公公像是一愣的样子,眼睛向我一扫,忙又低了头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沈容华侍寝的问素绡上,未见落红。”
满殿的人立时全都倒吸了口冷气,皇后‘啪’的一挥手,手边小茶几上的杯盏全都哗啷啷的摔在了地上,她却不看我,指了那太监怒道,“大胆柳寿,这么大的事也不向皇上和本宫禀报,你怎么当差的,活腻了吗?”
柳寿身子一软,不由瘫在了地上,额上冷汗淋漓,口里连喊冤枉,“……皇后娘娘饶命,皇上……皇上是知道的啊?皇上……皇上还说,无妨……”
“……什么……皇上说……无妨?”皇后愣了。
瑾贵妃也是一怔,挺直了腰身,望向柳寿,声音冷冽,“你说……皇上知道?”
“回娘娘,奴才依了规矩看问素绡时,见上面未有落红,立时就禀报了皇上,皇上摇了摇头,说不妨,”柳寿顿了顿,喘了口气又说,“当时沈容华身子不适,晕阙过去,像是……像是并未侍寝。”
皇后的脸色回缓,看向我,道,“原来如此,差点冤了妹妹了。”
瑾贵妃却一挑眉,冷冷道,“既是尚未侍寝,怎的就晋起位份了呢?祖宗的规矩是这样的吗?”
“奴才接旨时也问过皇上,可皇上说,早晚的事,太后看上的人定是没错的,又说,落红的事亦不必张扬,亦是早晚的事!”
皇后不理柳寿,只低了头端详着手指上的镶玉凤纹护甲套,淡淡的一句,“妹妹是在责备皇上吗?”
瑾贵妃面上一僵,神色尴尬起来,半晌,方讪讪笑道,“皇上这样做,定是有皇上的道理的,妹妹驽钝,又哪里能明白得了,姐姐大量,莫怪妹妹嘴拙才是。”
皇后眼皮不抬的,“本宫哪里敢怪妹妹呢,平日行事,本宫有不妥当的,还望妹妹多指点呢。”
正在气氛渐渐冷冽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高唱,“皇上架到……,”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英宏大步进来,满屋的人忙伏跪在地,恭然接架。
“平身吧,”他的声音醇厚磁实,平和得像暖风,洋洋的洒在众人心头。我忍不住偷眼看他,不想他的目光深遂悠暗若黑色水银,正好看过来,我心内一跳,慌忙低下头去,紧盯着散落在地面的绛色裙摆,再不敢动。
众人款款起身,英宏携了皇后的手至主位而坐,转头看见侍立在一边的柳寿,英宏英眉一挑,面向皇后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来做什么?”
语气淡淡却又不失威严!
皇后伸手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茶,捧到英宏面前,尚未答言,瑾贵妃已是咯咯儿的一笑,“姐姐说娴妹妹今日晋封容华,特地叫了柳公公来,当面嘱咐了叫好生服侍呢!”
说着话,眼光对着柳寿一扫,凌厉至极。
柳寿身儿一颤,这边英宏已经淡然问道,“……哦,是吗?”
“是,启奏万岁,贵妃娘娘说的是,”柳寿的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
皇后似笑不笑的一瞟瑾贵妃,“臣妾驽钝,倒还是妹妹提醒的呢!”
忽的,皇后话风一转,对着瑾贵妃问道,“对了,毒害龙裔的事,妹妹查得怎么样了?”
皇后话音一落,就见英宏的眼睛便眯了起来,眉眼间瞬间拢了一股煞气的盯着瑾贵妃,等着她回答。
瑾贵妃的脸色就难看起来,起身离位,半晌方道,“臣妾驽钝,尚未有眉目。”
“咣啷”一声,英宏手上的白色官瓷描金茶盏甩手摔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边的柳寿满头满脸。
他用手指着瑾贵妃,咬牙一字一字道,“拢共就那么点子事儿,你查了这样久还没半点端倪,你有什么用?”
瑾贵妃“扑通”跪倒,颤着声儿叫道,“皇上……”
皇后忙轻轻一拍英宏的手,“皇上,这不怪贵妃妹妹,原也是下手的人太过狡猾了,”说到这儿,她语气歉疚,“说来也怪臣妾这身子不争气,偏赶上那时候不好,若臣妾多留点心,想来那龙裔也不至于……”
她微微低头哽咽,英宏反手将她的手握住,“皇后不必自责,这哪里能怪得了你呢。”
皇后用绢子点一点眼角,唏嘘道,“好在太医院尽心,臣妾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再不敢躲懒懈怠,后宫事务上臣妾当尽心竭力,务求再不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姐姐身子还未大好,正是该静心休养的时候,后宫事务有妹妹操持着,姐姐就别担心了,”不等英宏开口,瑾贵妃急忙接话道。
皇后脸上的歉疚就更浓,“这后宫事务乃是本宫的职责,如今却累得妹妹你遭皇上斥责,分明是本宫带累了你,如今本宫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敢再让妹妹你劳心呢。”
瑾贵妃忙摇头,“为姐姐分忧本是妹妹份内之事,姐姐还是先安心的养好身子吧,好容易有了起色,再累病了就……”
“好了,”英宏不耐烦的打断她,回头温和的看向皇后,“你的身子……果然无碍了?”
皇后端然而笑,“本就只是些老毛病,服了赵院首的药,早好得差不多了。”
“如此,皇后就多辛苦了,只是身子若扛不住就别硬撑,尽早来回朕,”英宏轻拍着皇后的手,语气里尽是体恤。
皇后温谦点头,笑眼流转间,瑾贵妃的脸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