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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一路疾驰,到达A市的时候,正是早晨八点多。来不及回家休整,林山打算直接到汇通银行H省分行报到。火车站距分行大约三公里左右,等大活的出租车都嫌太近不肯载她,她只能背着硕大的双肩包自己走过去。

火车站附近人流密集,熙熙攘攘。她下意识地背手按住大包,匆匆往前疾走。路程过半,无意中发现一个干瘦猥琐的男人,混在人流里鬼鬼祟祟,紧紧跟住一个女孩。女孩的挎包上已经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的东西都露了出来。

“嗨!背包!”她脱口喊道。

那女生没听到。小偷一边紧紧跟上,一边扭头恶狠狠地望了她一眼。做贼的人被人发现了难道不该溜之大吉吗?怎么居然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恐吓别人?林山被这一眼激怒了,她紧跟着走了两步,又再次高喊:“嗨!你的背包!”

这次那个女孩子听到了。她扭头一看,吓了一跳,立刻用手捂住破口处跳到了一旁。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那小偷恼羞成怒,拿出一个亮闪闪的刀片对着林山骂道:“多管闲事!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光天化日之下,林山没想到他能如此猖狂,心里不由得一阵惊慌。她偷偷往四周瞟了一眼,见驻足的行人都自觉倒退了几步,留出安全观看的距离。刚刚那女孩夹杂在其中,远远站着,满脸惶恐。

完了,势单力孤,变成一对一的对决了。她顾不上害怕,先迅速把背包摘下来提在手上,暗暗做好抡出去的准备。一包护肤品、一个保温水杯,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个背包又硬又沉,她对它的攻击力还算有点自信。

“警察就在前头,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了。”她强作镇定地说道。

谢天谢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真有个交警在开罚单。那个小偷回头望了望,犹豫了一下,最终骂骂咧咧地走掉了,临走还不忘在她跟前一尺处吐了一口浓痰。

人群跟着散开了。那姑娘走过来,手拍着胸口说道:“哎呀,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可把我吓死啦。你没事吧?”

林山打量着她。瘦高个,皮肤白皙,眉眼修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而考究的衣着和略有些夸张的声调,又处处透着一股养尊处优。

“没事。”林山淡淡回了一句,继续往前走去。

“哎,别急着走啊!这你拿着。”女孩一边追,一边从手提包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

“你这是……”林山皱起了眉。

“一点心意,谢谢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包上的大口子没捂住,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下来,撒了一地。

“可惜了这个包,刚背了一天。”女孩气恼地说。

林山无奈,只好蹲下来一起帮忙。Juicy Couture的钥匙挂件、蔻驰的小卡包、用了半管的迪奥防晒,都不是多大的牌子,但也不是她们这样刚毕业的普通学生能负担得起的。就连眼前这个被划破的皮包,虽然没有明显的logo露在外面,但从设计和做工来看也绝非一般的平价货。这是个富家女呢!林山心里暗想。

那女孩把所有东西重新装回已经“溃不成军”的皮包,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十分狼狈。林山见状,又从自己包里腾了一个塑料袋出来:“已经兜不住了,你先用这个袋子装一下吧!”

“唔……”女孩皱着眉看了看,神情显得十分勉强。

“我放这儿了,你用就拿。”林山把袋子放在花坛边上,不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了。

“难看就难看吧!反正离汇通也没几步路了。”那女孩在背后低声嘀咕。

“什么?你是汇通的?”林山立马停住了脚步。

“哦,我是今年新来的。”女孩看了看林山的背包,突然间恍然大悟,“你也是?”

“对啊!我叫林山。你呢?”林山兴奋地问。她刚才还觉得这个小妞怪矫情的,现在一听说是一同入行的新同事,立刻把不愉快全抛在了脑后。

“我叫冯雅南。”

两人四目相对,笑了起来,觉得彼此亲近了不少。

“你不是A市人吧?”冯雅南看着林山背的大包问道。

“不是,我刚才坐火车过来的。”

“怪不得大清早的你会在火车站。”冯雅南环顾四周,嫌弃地说,“这地方可真是又脏又乱。”

“你也不是A市人?”林山好奇她的反应。

“土生土长的A市人,但以前从没一个人在这儿走过路。”冯雅南耸耸肩,“今天都怪我哥,非说有着急的会,把我扔在明珠商场门口就开车跑了。我想着也没几步路了,自己走过来吧,没想到就碰上这么档子事。”

“嗯,这贼挺会挑人的,一眼就看出你与众不同来,所以盯上你了。”林山委婉地说。

“是呀!我也真是倒霉。这账还得算在我哥头上,至少得赔我个新包!”冯雅南怏怏地说。

“代价很惨重啊。”林山开玩笑道。

两个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便拐到了A市著名的金融街——中山路上。这是一条不长也不宽的小街,前面是穿A市而过的白浪河,最早是水产品贸易集散地。多年前不知是哪家银行在选址的时候勘察过地形,说这里聚气聚财、风水极好,后来再进驻A市的银行便纷纷效仿,跟着把办公地点安置在了这里,渐渐形成了金融一条街。

高端洋气的写字楼陆续拔地而起,与隔壁的水产市场相映成趣,成了当地一大奇景。每天早晨,骑着三轮车来买新鲜鱼虾的大爷大妈们,刚卸完货还湿淋淋的大卡车,以及赶着刷卡的金融白领们都要在这条散发着腥臭的小路上狭路相逢,挤作一团。两个女生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可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马路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我开始理解你哥了,他不送你是对的。”林山看着这乱糟糟的马路说道。

“我可不这样觉得。”雅南龇牙咧嘴地说。她脚上穿了一双尖头细跟的鞋子,这一小段走过来就已经吃不消了。

“再坚持一下,我已经看见汇通银行的招牌了!”

汇通H省分行是一座 12 层的椭圆形高楼。据说十几年前刚刚建成的时候,是全A市最高、最漂亮的建筑。但十几年斗转星移,周围的摩天大楼纷纷建成,这座楼变得越来越不显眼,那白瓷砖外墙和重新漆过的红窗棂,都散发着一股陈腐和落伍的味道。

林山怕头一天报到就迟到,拉着冯雅南大步往前走。冯雅南脚痛跟不上,忍不住叫道:“别急呀,迟到一会儿也没什么事啊。”

两人一路拖拖拽拽,来到会议室时还是迟到了。新员工们坐得整整齐齐,正在聆听台上的人讲解行史和企业文化。她们推门进去,顺着过道悄悄溜到了最后一排坐下。

汇通银行发源于南方的M省。M省人素以灵活、胆大、排外而著称,灵活能钻空子,胆大敢吃螃蟹,排外意味着内部文化和价值观高度一致。三者合力,使汇通在成立后,像滚雪球一样发展壮大,一跃而成为商业银行中的佼佼者。但像所有过不了长江的南派精品一样,这种气质一进H省,便被当地又土又憨的民风瓦解了大半,所以H省分行这些年一直籍籍无名,既不露头也不扎眼,只自顾自四平八稳地发展着。

此刻,台上的人正声如洪钟地对着这一干新人训话:“分行在过去的五年里,一个人都没有招过,但这一情况从今年开始就要改变了。为什么?因为在吴行长的带领下,汇通银行H省分行马上要进入大跨越、大发展的阶段,进入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要培养和储备人才。你们是幸运的一批,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一定要懂得感恩和珍惜,要在工作中证明你们自己的价值,努力为分行带来回报!”

大家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不知不觉中都挺直了身子,以坐姿和沉默表示了恭顺。林山看台上的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却派头十足,忍不住悄悄嘀咕:“这谁呀?”

“王同辉。人力资源部老总。”冯雅南用笔记本轻轻呼扇着,斜眼看着台上,轻描淡写地说。

“哦!”林山吐了吐舌头。

中场休息的时候,一股甜甜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跟着,一个女孩子便站在了她俩旁边。她个儿不高,身材圆润,白皙的脸上一对酒窝若隐若现。才刚立定,眼睛已经在林山身上扫了几遍。

“来这么晚!白给你占座儿了。”她推了冯雅南一把。

“你可不知道我今天早上都经历了什么!”冯雅南迫不及待地把小偷的事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临了加了一句,“今天可亏了林山了。”

那女孩立刻侧头盯住了她:“你是林山? G大那个?”

“对。你认识我?”林山有点莫名其妙。

“哎呀,怎么可能会不认识!早就听说汇通今年招了个G大的高才生,没想到不光名校毕业,还这么漂亮。你让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啊!”女孩眉梢眼角都是笑,十分热情。

“喔?是吗?你是G大过来的?”雅南看上去并不太在意。她耸耸肩,对那女孩说:“你总能知道这些,我可不知道。”

“除了……除了某某人,就没什么能让你上心的了!”那女孩调笑着,转而对林山伸出了手,“来,认识一下,我叫吴晓悦。H大毕业的,和雅南同班同宿舍。”

“大官儿,我们院的学生会主席。”雅南加了一句。

林山连忙站起来同她握了握手。

“我也挪过来跟你们坐吧!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吴晓悦转身准备去收东西,却见刚才在台上讲话的王同辉倒背着手,朝这个方向溜达了过来,于是立刻停住脚不动了。

“王总。”三个女孩都毕恭毕敬地招呼道。

“怎么头一天入职就迟到了?”王同辉微微板着脸问道。

“王总,咱们这个入职的日子可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啊。我今天早上碰到了一个小偷,您看这包被划的!后来多亏这位林山同学见义勇为,帮我把小偷赶跑了,我这才能来报到呢!”冯雅南依旧笑嘻嘻的。

林山听她随随便便的口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刚在台上雷霆万钧的王同辉并没有不高兴,只是和气地说:“哦,那是特殊情况,人没事就好了。”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考虑要不要避开林山和吴晓悦两个人,跟着略一侧身,含糊地说:“你现在就去三楼吧!时间提前了一会儿,人都已经到了。”

冯雅南便站起身跟王同辉一起走了。

林山心里疑惑,便朝吴晓悦看过去,却见她紧抿着嘴唇望着雅南的背影,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吴晓悦收回目光,见林山正看她,马上掩饰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雅南都没有回来。林山和吴晓悦坐在一起,听了一天企业文化和企业使命之后,终于熬到了散场。

“雅南不回来了吗?东西怎么办?”林山看着摊在桌子上的笔记本问道。

“应该是不回来了,可能在陪领导们谈业务呢!”吴晓悦说。

“是吗?”林山说道。其实她觉得吴晓悦在瞎猜。冯雅南一个新入行的学生,能谈什么业务?

“当然了。雅南不是一般人,和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不一样。”吴晓悦看出她不信,加重语气强调道。

“看出来了,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林山随口答道。

“岂止不错。她爸爸是省政府……”吴晓悦停了一下,“职位很高的。”

“啊!这样啊!”这倒有些出乎林山的意料。她还以为雅南只是个寻常富裕家庭的孩子呢。这么一来,她那一身低调而精致的行头就能说得过去了。

吴晓悦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忍住了。“东西我先给她收着吧!”她拿起了雅南留在桌上的笔记本。

十五分钟后,筋疲力尽的林山回到了出租屋里。

房间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冰箱里塞满了鸡蛋、牛奶、火腿肠、速冻饺子之类的食物,床上铺着平展的灰蓝格子床单。林山满意地把背包往地上一扔,喝了一大杯冰牛奶,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了软乎乎的床上。这一天过得分外漫长,G大的同学们、冯雅南、吴晓悦在她脑子里交织出现,想了没一会儿,林山便累得酣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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