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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的冬天总是来的格外凶猛,楚牙办完一系列的出院手续,推开医院大门就跟寒风打了个照面,她拢紧身上的毛呢大衣,下颚紧绷,本就不算好的脸色又白上几分。

马路边上,卖烤红薯的小车慢悠悠靠近,老太太熟稔的把烤好的红薯放进泡沫保温箱,香甜的食物味道飘出老远。

楚牙脚步一顿,觉得应该等一等。

沉寂许久的双眸里闪过隐秘的期待,她抿了抿唇,盯着那些烤红薯若有所思。

在门口等了两分钟,身后响起滑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她转身看到年轻女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光头小姑娘,她上前帮着把门给拉开。

“楚姐姐,你出院啦?”

这小姑娘之前和她一个病房,年轻女人是她的姐姐。

小姑娘眼睛看向她时亮亮的,楚牙勾起唇角没说话,摸了摸她圆润的小光头,想了想,低头在行李里翻找出一只红色的毛线帽递给她。

“这个帽子是我自己织的,送给你了。”

小姑娘看向身后,得到姐姐的肯定后她才礼貌道谢。楚牙帮她戴上帽子,大红的毛线帽配上小姑娘稚嫩的脸庞有一种刺眼的生命感。

又寒暄几句,无非是些早日康复身体健康之类的祝福,门口接送病人出院的人多起来,姐妹两人挥别楚牙往卖烤红薯的小摊去了。

耳边热络的交谈声或欣喜或担忧,楚牙呼出一口白气,突然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舅舅,她马上按下接听。

“喂,舅舅,我已经在医院门口了,你到哪儿了?”

“……好没事,我知道了。”

楚牙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拉起行李拉杆大步离去。

隔得远了,小姑娘才好奇的往楚牙离开的方向张望。

“姐姐,楚姐姐出院为什么没有家人来接啊?”

“嘘……喏,快吃吧,待会儿就凉了。”

年轻女人在保温箱里挑挑拣拣,把一只又大又胖的烤红薯塞进小姑娘怀里,小姑娘的注意力立马被食物吸引。

软糯的红薯甜到心里,小姑娘吃着红薯满眼憧憬:“楚姐姐的病好的真快,我也想快点出院。”

年轻女人神色复杂,嗯了一声推着轮椅往回走。

医院外面不好打车,楚牙拉着行李箱走到附近街区的公交站台旁,正是上班的时间,站台上熙熙攘攘,楚牙头有些晕,虚虚靠在行李箱上,脑子里却想着那些烤红薯。

那个叫圆圆的小姑娘最近每天都要买一根烤红薯吃,薄薄的皮金黄的芯,一看就很好吃。

她又想起逼仄漆黑的厨柜,柜门外离她不到半米的地上躺着一只冷透的水煮红薯,客厅里男人难听的谩骂和女人的凄厉尖叫伴着她度过一个个夜晚。

说不清楚是被什么情绪支配,等她回神的时候已经拖着行李箱跑了起来,喉咙里有猩甜漫上来,大脑因为缺氧一片混沌,可她看到越来越近的小推车却觉得畅快。

可惜生意太好,到的时候卖烤红薯的老太太已经准备收摊了。

“妮儿,明天记得早点来,我给你留一个。”

“……不用了,谢谢。”

楚牙站在小车边上看老太太收拾推车,只觉得鼻腔里好像闻到了腥甜的味道,奔跑的副作用无声侵蚀着她的身体,她弯下腰咳嗽,只有死死攥紧拉杆稳住身体,才能勉强抵抗住汹涌的眩晕感。

再睁眼,小车已经不见了。

是不是只有遗憾才会让人念念不忘,楚牙扯了扯嘴角,慢慢转身。

回到自己十几个平方的小出租房,楚牙简单洗漱后瘫在床上,手提包里的诊断书露出一角,她把头撇到另一侧,手机信息提示响个不停。

拿起来看,都是高中同学群里的消息。

起因是一个月前班长在群里提议要举行同学聚会,后来几个混的比较好的同学张罗着定时间和地点,现在基本已经敲定了。

今天群里这么热闹是因为许飏。

【悲伤蛙不悲伤:听说许飏要来参加同学聚会,是真的吗@班长】。

上面显示的消息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那个时候楚牙已经服药睡下了,而这条信息就像是投进湖水里的鱼雷,群里一下炸开了花。也是仗着当事人没在群里,她们才敢这么大肆议论。

【班长:是真的】。

楚牙盯着这三个字,心脏好像被人用闷棍敲了一记。

许飏长得俊,性格也温柔,教过他的老师没有不夸的,高二第一次参加竞赛就得到了保送清华的名额,诸如此类的事迹使他即使毕业多年依旧是二中的神话。

【班长: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人家今天上午还问我能不能带家属来,没听到他结婚的消息,但是估计已经订婚了】。

群里尤其是女同学顿时扼腕哀嚎,楚牙没再往下翻。

内心在挣扎,但是楚牙想,如果能在死之前见到许飏,死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斟酌再三,她还是点开了班长的对话框。

聚会地点选在Z市的五星级饭店,离二中不算太远,也方便他们故地重游。

楚牙当时填报高考志愿特意选了沿海的C市,距离Z市有八百多公里,即使她算好时间,最后还是因为航班延误姗姗来迟。

“抱歉,等久了吧?”

班长刘洋站在饭店门口,和高中时的模样变化不大,一身正式的商务西装冲淡了娃娃脸的稚气,腰间被皮带勒出一点小肚子。

等那乌发红裙的人走近,刘洋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艳。

“没事没事,人来了就行。”

楚牙跟着班长走进包厢,原本喧哗的里间明显安静了两秒。

“哟,班长你女朋友这么漂亮。”

“乱说什么,这是楚牙,再这么拿我开涮我可就回不了家了。”

刘洋三两句化解尴尬,气氛再次活跃起来,楚牙环顾一周没找到许飏的身影,起身去了洗手间。

就着包里的矿泉水吞下一把药丸,缓了片刻,那股胸痛气闷的感觉才消减一些。

清冷的灯光打在洗漱台的镜子上,楚牙从瓶瓶罐罐的缝隙里捞出口红补妆,非常正的红色,又用力拍了拍脸颊,这样看上去好歹有些气色。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艳动人的脸庞勾起一抹浅笑,如果她不开口,没人看得出来她是个病入膏肓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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