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厕所出来，楚牙低头想着事情没注意看路，走到拐角的时候差点直直撞进人怀里，她受惊一般往后仰，眼看就要跌倒，还好被对方扶了一把。

“想什么这么专心？”

这种自来熟的语气惹得楚牙皱眉，抬头看清来人时，杏眼蓦的睁大。

“许飏？”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但又好像改变了许多，少年的许飏有凌冽锋芒，像海边夜晚不停歇的风，现在的许飏更多的是沉稳，那双眼睛静静看向你时，有一种仿佛能托付生命的安定。

楚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别人脸上停留了很久，许飏则是站在那里任她静静打量，直到有人出声打断。

“你同学吗，不给我介绍介绍？”

面容精致的高挑女人从许飏身后绕出，状似亲密的挽着许飏胳膊，戏谑的目光饶有兴趣的在两人身上打转。

楚牙明白这位大概就是许飏的“家属”，密密麻麻的酸涩不可抑制的在心里炸开，但她还是勾起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举止得当。

“你好，我是许飏的高中同学，我叫楚牙。”

许知净看着眼前这双纤白细腻的手挑了下眉，伸手回握，没想到入手一片冰凉。

楚牙注意到对方的表情，连忙松开手：“我刚刚洗过手，可能有些冰。”

许知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许飏抛来一个眼神，许知净只好收起话头。

“我们进去聊吧。”

大概所有的同学聚会都大同小异，楚牙坐在角落小口喝着果汁，听着那些酒桌上的高谈阔论，眼神不自觉往许飏的方向飘去。

没想到被许知净抓个正着，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楚牙急急忙忙低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一声轻笑。

“……当时班上好几对呢，诶对了，楚牙以前是不是还喜欢许飏？”

一群人不知道聊到什么，楚牙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向说话的短发女生。

“哎哟别装了，这又不丢人，再说我们班上哪个女生没喜欢过许飏，我记得你上高中那会儿不是经常找他问问题吗？”

饭桌上十几双眼睛都好奇的看过来，楚牙非常不习惯成为议论焦点，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开始断断续续出现耳鸣，整个人像是被困在罩子里，那些话她只能听到模糊的支离破碎的几个词。

楚牙努力拼凑，也只能分辨出这应该是个和许飏有关的问题。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病情加重的前兆，胡乱摆了摆手就算做应答，周围的起哄声她也听不真切，直到眼前开始模糊，很像吃了有助眠效果的药才会有的反应，她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她吃错东西了？她吃了什么……菜还有果汁……不对，那不是果汁，那是果酒！

楚牙这辈子就没喝过几次酒，眼看着自己大概率会晕倒在现场，她抓起自己的包想往门外走，又被椅子绊倒，手提包被脱手扔了出去。

身边有椅子挪动的声音，失重感让她意识到自己被人打横抱起，鼻尖隐隐能闻到清爽的檀木香。

体格健壮，应该是个男人，很奇怪，自认为恐男的楚牙竟然对这个怀抱并不反感。

在最后一丝清醒消弭之前，楚牙捉住男人的衣服，努力张开嘴说话。

“你说什么？”

许飏停下脚步，凑近怀里双眼紧闭的人仔细分辨她到底说了什么，自己都没觉察到语气有多温柔。

“……”

许知净跟在许飏身后，扫了一眼楚牙惨白的脸色：“怎么了？”

许飏薄唇紧抿，嗓音沙哑，片刻才道：“她说，不要送她去医院。”

许知净一愣。

“姐，怎么办？”

许知净从没见过自家弟弟这么慌乱的样子，只是刚才这个小姑娘喝了几杯果酒就开始流鼻血，随身带的包里都是什么吉非替尼和安罗替尼这些靶向药，看止痛药片的余量，应该服用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她不懂医，但这小姑娘的病肯定棘手，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弟弟能产生多大影响，她隐隐觉得头痛。

不过现在人命关天，她不可能置之不理：“别管了，救人要紧，赶紧送医院！”

睁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鼻子里插着呼吸机的软管，楚牙恍惚以为自己还在住院，眼珠转了一下，瞥到手边安静的睡颜。

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睡梦中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许飏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楚牙便开始放任自己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这个横贯她整个青春的男人。

原本熨帖的西装起了皱，被随意搭在椅背上，许飏身材高大，此刻以一个看着就不舒服的姿势伏在床沿边，浓眉睡觉时也紧皱着，睫毛又长又翘，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宛如玉质，可惜眼下乌青损害了一点点美感，她敢肯定只是一点点。

当时应该是许飏抱着自己去的医院吧，她晕倒的时候应该很吓人，不然怎么会有人把喝果酒醉倒的人送去医院。楚牙乱七八糟的想。

“病人醒了？”

医生带着几个护士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许飏一下惊醒，起身让出位置给医生。

医生先是询问了几句楚牙的身体状况，然后就开始数落站在一边的许飏。

“你这个家属怎么回事，病人已经是肺癌中晚期了知不知道？还让病人喝酒，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能喝酒吗？现在检查出来癌细胞已经发生脑转移，光靠那些靶向药物控制是没用的。”

楚牙听着很不是滋味，她见不得许飏平白受人指责。

“医生，其实他不是……”

许飏打断楚牙的话，认错态度诚恳：“医生我们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让她再喝酒了。”

医生瞥许飏一眼，昨天这小伙子抱着人闯进医院，得知小姑娘得了癌症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缴费的时候写字的手都是颤抖的，很难不引人侧目，她当时就说这两人肯定是一对儿。

现在觉得这对小情侣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也只当是闹矛盾，癌症治疗本来就是个无底洞，在医院见惯了抛妻弃子的戏码，现在这个年轻人愿意全力配合治疗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样想着，医生的语气也和缓下来：“知道就好，后天安排手术，你们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