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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虏军攻城,尽以军中汉民等异族为前锋,虏人持刀为督军,纵然前方深渊水火,不进者死。”陌承光的声音笃定,起伏几不可闻,“异族降虏,即使得以苟活,不过为人奴役,被驱如羊犬!”他不等那虏将回话,扭身走向后方待命的投石机,“自救者得救,自强者弥强,悬瓠城若是废土,虏军为何不惜积尸满野,强攻九十余日?”

他已经不在乎城下能否听到自己的话,只是努力在嗡嗡的耳鸣中分辨着这些话语在城上军民中的回应:“敌人一日合围不辍,朝廷便一日看到悬瓠城的价值。城池不失,援兵必至!”

对死亡的恐惧如果向后一步,会变成束手待毙的无望,而如果向前一步,就是拼死搏命的意志。没有回应声,但陌承光清楚地看见,与他并肩抗敌的人们眼中因敌军的残酷引发的痛恨。痛或许会骇人后退,但恨,推着所有人向前。

他在投石机旁回身站定,视野中有刺目的颜色,冲车木架上的人肋处已见白骨。陌承光向阴沉的天上闭了下眼,开口令道:“瞄准那辆冲车。今日战局,以攻为守,务在杀伤!”

从城中房屋围墙上拆下的石块装填入投石机,而城下同时发觉了这动向。包括为首在内,五辆悬吊俘虏的冲车一同发动,极速向着城门袭来。勇士们垂下的身体随着木架摇荡,如同饲向恶兽的饵食。在这血肉构成的恐吓之后,是肩扛云梯全面进攻的虏兵。

“攻击。”

城上石块接连掷出。大锅中翻滚着代替火油的沸腾井水。护城河外利箭点落,准而狠。

江夏王许久没说话了,穆骏不知道五叔是在沉吟,还是走了神。

防区帅府的火炭烧得暖,穆骏软甲加身而来,是要表明自己不打算再商量,指望五叔一个点头,立即出兵去救悬瓠。没想到把燃眉的军情说了又说,一身急汗长流,江夏王仍是少言寡语,对他的甲胄也不多看一眼。

穆骏解盔头,抹汗,汗在掌中攥成拳:“一百天了皇叔!整整一百天了,悬瓠城不可能再撑住了!”

“贤侄,”江夏王穆玄汝听见他这话,抬眼,“你是得了确信?那城里向你求援?”

穆骏怕五叔忌讳自己越级得报,赶紧实话说:“没有。可是,悬瓠小城,粮草兵马,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撑了。”他扶住几案坐直,“皇叔啊,边境上也有十座城池,皇叔想想,元湟为什么死攻悬瓠那巴掌大的地方?”

穆玄汝不语,抚上唇边微须。

江夏王将近五十年纪,是穆骏的父皇存世最小的皇弟,年轻时仪容俊美。这次北虏入寇,他以荆州刺史加辅国将军的身份,奉皇命北上彭城,节制着徐、豫、青、兖四州军政,没有他的签章,穆骏在自己的亲兵之外调不动一兵一卒。

“是因为只有悬瓠城在殊死抵抗,在撑着我朝的士气!”

江夏王白皙的窄长脸上皱纹不多,薄薄露出些赞同。

穆骏看着有突破的希望,急又说:“那城里的将士,以一敌十死守,也是知道如果能守住,后面的任何一座城,就没有守不住的理由。可如果,悬瓠死守一百日,还是破了,就没有哪座城池再肯坚守了,北虏如入无人之境啊!”

“‘无人之境’,言过了。”穆玄汝垂首吃茶,“枚伦在盱眙,夏侯景晖调回,镇守石头城,这几个百战宿将都在防卫京师。北虏又不习水战,即便到了江北,能奈长江天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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