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这两个字,同样让城上气氛一振。卢凭茫然看向陌承光,陌承光没有转回头,只望着那木架字字大声说:“胜利之日,陌某会携全城父老,为你们戴孝归葬。悬瓠城之生,必不负尔等之死!”
那头颅又垂下,沉沉的平静。
护板后的虏将爽声笑起,“走脱了几个?又如何。援兵?”他拔出佩刀,玩弄般戳着木架上卢当的身体,“周围的大城小城,逃的逃破的破,不见后方一兵一卒。此处,就是你们皇帝不要的废土,还替他死守?”
刀尖刺破肌肤,血从衣袍上一个个翻着棉絮的洞口渗出,然而木架上的人不再有大的动作,即使新一刀刺入,仅是一抖。
那虏将似乎乏了兴致,甩掉刀尖上的血水:“出城冒险的死士都这么面黄肌瘦,你们城里,怕不是早就断粮了吧?妇孺老弱今日吃什么,饿死人的尸首吗?”
话音随风刺进陌承光的耳中,被他摒在头脑之外。不能想,别想。
“粮草限量供给,正为长久作战计。我朝战前坚壁清野,粮食尽在城中,不知仲冬旷野上,你贼虏靠刮地皮搜来的那点散碎,又能撑得了几时?”
陌承光分毫不让,甚至语气中听不出一丝犹疑,那虏将只笑不再回话,派一个令兵向中军请示。等待令兵返回的期间,他收刀扬脸说:“孤城,总有一破。既然你们主帅要逞强,让你们抢先看看他这个错误决定的最后所有人的下场!”
令兵带回一面木牌令箭,那虏将挥了下手,一个高大的刽子手上前,扯开木架上卢当的上袍。袖子还挂在悬吊的手臂上,干瘦的胸膛暴露在凛冽的风里。
然后是薄薄的一刀,从心口片下。
摧折人心的惨叫中,一片片新鲜温热的皮肉剥离身体,被掷下冲车,掉落在冻土上。盘旋待食的黑鸦冲挤飞下,争抢撕扯着,倏忽只余残血。城上卢凭的怒吼盖过了弟弟的嘶声,他冲向最近的床弩,弩手不用吩咐跟他一同踏张瞄准,弩箭劲射而出,却在射程的末尾乏力,坠落在那冲车的车头之下。
卢凭扑身跪倒在床弩边,砸拳见血重重捶地,却压抑着喉咙,不再出声。他浑身还在颤抖,低弓着背,不看周遭的一切。城头上起了哭声,人们低垂着眼,而陌承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辆冲车上的千刀万剐,他不允许自己错开眼。那是他的罪,也是他从今天开始的惩罚。
卢当的嘶叫声弱下去,他仍活着,这安静因而满浸了决绝。刀光血光中,虏将再度开口:“我主元湟慈爱下民,既然南夷皇帝弃了你们,你们何不开城,迎纳圣主?我主必然优遇抚恤,不仅可以免你们今日的饥苦,”他拿刀指向木架,“亦可免你们日后的惨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