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武昌不满一年,若是随意被人欺负了不反击,往后这些事只会越来越多。
你拉着少年回了一趟家然后直奔衙门,说要告官,衙役懒懒散散,但在收了你五两纹银后积极了起来。
见了县令老爷,你先是踩了他的同僚一脚,顺道给他了一顶高帽子,然后示弱交了一笔诚意满满的礼金。
你说你一个守了寡的长姐带着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从治下无力、倭患横行的东南沿海来,听闻武昌县的青天大老爷治下河海清晏,所以定居于此,这一年你们的生活一切都很好,可今日却大白天地遇到了匪类。
你知道这些是盘踞地头多年的无赖,但偏偏升格将他们说成为刚进城的流寇,请大老爷能为民除害。
你低眉顺眼上前,奉上你自己写的陈情书,其中将歹人样貌身高口音详细描写,将可能的仇家一一列明,纸后夹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你指了指身边助人为乐的船老大小儿子,说是这次事件的证人。
县令老爷捋着胡须,看着手中的薄纸,露出满意的笑脸,说三日后会给你一个结果。
你的弟弟妹妹听闻长姐遭难,紧赶着跑了过来。
在衙门门口,你笑眯眯告诉他们一切都安排妥当,然后又拉着他们和小船长一同去了柳合居。
10
小船长叫梁风,一路抿唇,你好几次看到他偷眼观察着你。
你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挠头问:「你是不是没见过我这样世故圆滑、心机深重的女子?」
他轻声笑了笑,摇头。
桌上借着好酒好肉,你再次向他道谢,也谢谢他的父亲能想着让他一路跟着你,否则你今天能不能活还另说,皮肉之苦定是少不了。
他喝了酒,不再拘谨,笑着说:「不是我爹叫我来的。」
漆黑瞳仁中露出光亮,他十分直白。
「是我自己想送女夫子。」
弟弟妹妹们捧着饭碗纷纷将目光看向你。
揶揄又好奇。
你打了马虎眼糊弄了过去。
心跳却再也没能平复。
三弟被票号老板看上,有意将女儿嫁给他,账房先生的差事也落在了他头上。
原本那个账房先生被调去了老板在山西的票号,他一家老小的生计系在他身上,现在被三弟害得要么去山西,要么丢差事。
他气愤无比,找了几个泼皮无赖,不好对老板的准女婿下手,也不好对总凑在一处的三个姐妹下手,最终找了落单的你下手。
你们一早知道三弟要升任账房先生,却没想到一个账房的空缺竟然也能惹出大事。
11
三日后,县令老爷断了案,将这票号的账房先生说成是内应,那几个赖皮说成是刚进城的流匪。
你很识相地补了一封感谢信,其中又夹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然后叫几个妹妹去布坊做工时,在女工之间造你自己的谣,不用说得很明白,模棱两可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可信。
剩下的就看这些女工如何自己发挥。
后来坊间人都在传,你一个寡妇敢于带着弟弟妹妹千里迢迢跑来武昌讨生活,是投靠了官家,你一定是跟县令老爷有一腿,不然积压了那么多案件的武昌县,怎么就你的这件既没有死人又没丢失钱财的小案子三日结案呢?
你们姐妹几个计划了很久的布坊在这个时候终于开起来了。
有了这半真半假的谣言,又聘用了几个伶俐的伙计,你们做生意没人敢闹事。
你们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只能拿钱开路,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要么真的傍上大树,要么就借他人的势。
你选择了后者,名声对你来说就是狗屁,你要真真切切的实惠和对恶势力的威慑。
给县令的一百两,是你在武昌花得最值得的一笔钱。他用你写的陈情书和感谢信,加上案件卷宗上报朝廷,博了上级嘉奖,若在这个当口被人发现他是收了银子,那他清名不复。
是以,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宁愿背上多情风流之名也不愿被视为没气节的财奴。但凡有人问起,他也跟着模棱两可,说「吏而良、民父母也」,说他只是为可怜的你做了一些青天大老爷该做的事。
有人上你门来跟你打听,你听了呵呵一笑,递上了自己闺塾师的自荐信:「小女子要养家,没那么多时间聊闲。」
你明示他们,想听八卦,就请你当老师,即便家里没有女儿没有姐妹,你也可以为他们的老娘授课,每隔三日去讲半天。
很快,你的课时被排满,月收入颇丰,结束后主家还会遣人送你回家。毕竟,是吧,大家心里都明白。
只有最初的一家,从未打探过这些私事。
梁风不常在家,要么是往外地运粮,要么从外地往内运盐,但他只要在,都会送你。
夕阳西下,他与你间隔半个身子,跟着你的步速慢慢走着,说些船上的趣事。
他对你有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但你装傻。
不是因为你不喜欢他,而是因为你的阅历不允许你任性,凡事都要权衡再三取利舍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