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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文华殿的平直青石板路上,飞奔着一个年轻人,天气还有些冷,他却已经满头大汗。

这便是负责看守文华门的小太监阮贤。

阮贤脚步不停,目标明确,而他的目标却不是文华殿,而是位于文华殿后身的一串低矮的房屋。

别看房屋是逼仄了些,但是,现如今大明朝的中枢就在这里,这里就是内阁大堂。

阁员陈循揉了揉眼睛,点燃了一支蜡烛。

现如今内阁在朝中的地位与日俱增,但是,这个办公环境着实无法和这煊赫的地位相提并论。

没有辉煌的殿堂,只有一串小平房,内里还逼仄潮湿,光线昏暗。

阁员们办公,白天都要点很多根蜡烛,否则连奏章上面的字迹都分辨不清。

今日轮到老大人陈循当值,作为如今内阁的当家人,虽然没人唤他一声首辅,因为还没这个说法,但是,同僚们也还是把陈老大人当成内阁的首席。

陈循点燃了蜡烛,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自从也先退走之后,他并没有吃到教训。

逞凶的地方,只不过从京师转移到了边镇。

连日以来,从边镇各地传来的军报显示,也先的兵马正在四处袭扰,边民不堪重负,纷纷躲避,婴城不出。

陈循看着这些奏疏,心中叹道:兵部的差事,果然是不好干!

廷益不容易!

但陈循觉得,自己也挺不容易的,毕竟,他比于谦年长好几岁,还要在内阁值大夜班,况且,昨天夜里,他的眼皮子就一直跳个不停,左眼跳完,右眼跳。

这种跳法自然和发财无关,不倒霉就不错了。

当阮贤气喘吁吁的闯进门的时候,陈循的心终于踏实了。

你看,麻烦事,还是找上门了吧!

“上相,汪贵,汪千户,他回来了!”

陈循眉头一跳:“他不是在大同府休养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阮贤擦了把汗,急道:“汪千户说,大同边关有要事禀报,还有赵荣赵鸿胪也跟着一起回来了,那边关的消息就是放在他身上的!”

时间很紧迫,阮贤还是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说的很清楚,尤其是那边关的战报究竟是放在谁身上的,更是重点之中的重点。

听到阮贤这样说,陈循眼中的质疑才消散了些。

汪贵是谁?

那可是皇帝陛下的小舅子,亲的!

如假包换!

这边关来的消息,绝对是关系到国家大事的,岂容他一个外戚参与?

陈循这帮阁臣,天生就和勋贵不对付。

即便汪贵只是个临时顶替的,身为外戚,既没有功勋,也一点不贵,但是陈循还是本能的戒备。

“上相,汪千户说要跟着赵鸿胪一起到内阁来叙话。”阮贤微低着头,积极向陈循征求意见。

文臣武将一向是互相看不顺眼,更何况是让粗俗的千户踏进内阁的大门。

那可是文臣的地盘,历史证明,搞学问的大学士,规矩最多。作为内阁首席,陈循自然有维护内阁清净的责任。

陈循站在暗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形成了奇怪的光影。

见陈循久久不回话,阮贤便理所当然道:“上相,您发个话,奴婢们就把他关在门外,绝对不让他进来!”

“这件事交给我们,您老就放心吧。”

上相,你看我贴心吧。

在阮贤充满期待的眼神当中,陈循终于抬起了头:“你要拦谁?”

“当然是汪贵了,递送消息这件事,有赵鸿胪就足够了,哪里用得着他插手?”

“那怎么行?”

“既然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见,这才合规矩!”

阮贤:…………

“快!”

“快请进来!”

消息是不能放在外戚身上的,但是外戚也是不能得罪的!

尤其是汪贵这样的纨绔。

明白了!

这还是他的差事。阮贤抬腿要跑,陈循一个箭步却追了出来:“老夫与你一道去!”

亲自迎接?

这难道就是国舅爷的排面?

…………

文华门外,为了凑人头,汪贵已经把几个小太监都叫上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地取材赌一把。

看看他汪贵今天到底能不能跨进这内阁的门槛?

小太监们倒是跃跃欲试,唯有赵荣耷拉着脸,不太情愿。

“汪千户,他们不让你进去,那也是职责所在,你又何必为难他们,要是能进去,那就更好了。”

这个赵荣,就是个死心眼的老实人,对于他这副德性,汪贵也是很熟悉了。

但是也多亏了他为人正派,这一路上才算是没有惹来太多的麻烦。

“鸿胪大人别劝了,我们愿意赌。”

“汪千户,赌什么?”

都说汪千户以往在京城里,就是赌桌上的好手,这一次,兄弟们还不借机见识一下?

汪贵给了赵荣一个眼神:你看,他们都不介意,就你跟着瞎着急。

赵荣无奈被拉入战局。

汪贵笑呵呵道:“就赌宝钞一贯,怎么样?”

由朱元璋亲自发行的大明宝钞,到了这景泰年间,还有发行,仍然算是大明的法定货币。

按照朱元璋在发行大明宝钞时候的规定,面额为一贯的宝钞,等价兑换一贯铜钱,相当于一千文。

但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朱八八还活着的时候,宝钞的面值就节节下跌。

但是,到了这景泰年间,多少也还算是个钱吧!

汪贵这边还在自我感觉良好,却没想到,小太监们齐刷刷的拒绝了他。

“就赌宝钞?”

“汪千户也太不实在了,您老要是缺钱,小奴们也可以凑出几个铜板来给您玩玩。”说话间,已经开始在解钱袋子了。

汪贵心下一沉:“你们是说,这宝钞一贯只能换几个铜钱了?”

知道它贬值的厉害,却没想到,竟然滑落到了如此地步,汪贵本以为,至少也该有十文左右的!

“您老太客气了,几个铜板都没有的,您去市面上问一问,一贯宝钞,现在最多只能当两文钱用。”

“你快别说了,免得被人听了去!”另一个小太监拽了同事一把,又警觉的向四处看看。

皇宫之中,人多眼杂,处处都是危险,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可这越是人多的地方,想要把嘴巴闭紧就越是困难。

尤其是太监这个群体,都是没有根的,既然把这男人最宝贝的家伙都剁了去,那还能叫男人吗?

自然是沾染上了些女人的毛病,多嘴多舌,没有把门的。

汪贵却没心情关心他们的窃窃私语,他的脑中就盘旋着一个念头。

两文钱!

那不就是草纸一张?

恐怕还不如草纸呢!

汪贵虽然时常光顾赌馆,但是,宝钞这个东西在赌馆里早就已经没人要了,于是,具体的比价他也不是很清楚。

如今也只能说是被大大的惊吓了一场。

“汪千户!”

“一路辛苦了!”

比陈循清瘦的长脸更快到来的,是他欢欣雀跃的声音,那陈循一溜小跑就来到了汪贵的身边,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

阁老亲自迎接,这真的是国舅爷的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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