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出了二两,我出了二两,秋菊出了一两,鸭毫也出了一两。
总共六两,是我们对鸡毫的心意。
妇人却怎么也不肯收。
「我家大妮生前蒙诸位姑娘照顾,怎好再收各位的钱?大妮泉下有知,也不会答应的。」
穷人有穷人的志气,她不愿叫人看轻了鸡毫。
尽管生活困窘,作为母亲还是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女儿最后的体面。
临走时,低矮的小院里依旧白幡飘摇,邻舍的书生自发来写祭文。
我第一次看到鸡毫的本名。
李阿穗。
盈车嘉穗,五谷丰登。
寻常又普通的名字,却是这个时代的父母最朴实的期盼和祝福。
不再是夫人太太赏赐的花鸟虫鱼名,也不是公子赐的鸡鸭毫笔名。
她是个人。
鸡毫去了没几日。
鸭毫也出事了。
她偷偷去求了隔房的二公子讨要她。
谢二公子花名在外,一屋子的通房侍妾。
但出手大方,待下人不错。
去了他那里,至少不用再喝水银汤。
本来讨个丫头而已,在府中是寻常的事。
可韩兆芸说,这是背主。
庭院里,棍子一下又一下打在鸭毫身上,血肉模糊。
「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一个下贱胚子还妄图勾引二公子,吃里爬外的东西!」
鸭毫哭嚷:「夫人饶命,奴婢只是想活着,不想同鸡毫一样。」
听到鸡毫的名字,韩兆芸越发不耐:
「胡言乱语什么,那丫头是她自己命不好,我何曾亏待过她?」
「既然你这么喜欢勾搭男人,那就让你勾搭个够!」
她命人打了鸭毫二十杖,发卖去了青楼。
出完了气,目光扫过庭院里的我们。
「看到了吗?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做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主子对奴才也是一样,赏也是赏,罚也是赏,明白了吗?」
一众仆妇丫头都俯首称是。
两个通房接连没了,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谢如松的母亲谢夫人。
在请安时训斥了韩兆芸。
「我们谢家待下人一向宽厚,正月里差点闹出两条人命,传出去,不知道要被人怎么编排!」
担心落下善妒之名,韩兆芸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冬梅,你可愿意去服侍姑爷?」
我眼皮跳了一下,心中万般恐惧。
未等我开口,见她慢条斯理道:
「你是我的陪嫁丫头,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
「但毕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总不好再蹉跎下去,前日赵妈妈求我为她儿子保个媒,我瞧着那赵大是个不错的。」
她口中那位赵大,是府里管事的儿子,年方三十,是个赌鬼。
面对她此时的笑容,我心中只觉无比讽刺。
她多么仁慈啊。
明明给了我选择的,不是吗?
就像当初给了鸡毫选择一样。
可笑后世总有人说做妾做通房是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