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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拍了拍我的胳膊:「别靠那么近,我……身上脏。」

我却贴得更紧了,猫崽似的往她背上蹭蹭:「阿姐香香的。」

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讲给阿姐听,可我太累了。眼皮颤颤地「吧嗒」合上,夹碎了一颗泪珠子。

我睡到半路被梦魇住了,隐隐记得自己一会儿揪着阿姐的衣襟喊她别走,一会儿又喊娘亲别丢下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待我彻底惊醒,已然天光大亮。阿姐面朝着我,碎发遮住面颊,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后背。

我幼时总是夜惊,每每吵醒我爹,免不了一场毒打。阿姐就把我抱在怀里,成宿盯着我,见我又惊着了,就轻轻摩挲我的后背,喂我喝点热水,再哄我入睡。

我下意识地用指肚蹭了下她湿漉漉的眼角,想,有阿姐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在阿姐这里住了下来。

蛮夷似乎没打算继续东行,转而去追南下的皇帝了。眼下哪儿哪儿都不安生,而阜州起码有驻军守着,我俩一对弱女子,还是别乱走的好。

将军给阿姐留下了点银子,不多,纵是阿姐省吃俭用也快见了底。而这一仗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就这么坐吃山空可不行。

我跟阿姐商量,想把豆腐摊再支起来。她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把银子都拿了出来。

「先前我也置办过。石碾和模子是现成的,只是……」

她顿住,强挤出一抹苦笑来:「姐没用,终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我忙郑重其事地拍拍胸脯:「没事的阿姐,有我呢!你瞧好吧!」

阿姐的小院开始终日飘起豆香。她不敢出门,怕被人认出来,留在家中跟我一起做豆腐,脸上又漾开了熟悉的笑容。

阿娘传下的做豆腐的手艺自然是最好的。我的豆腐从来不剩,每日敲着梆子走过一条条街道,百姓们端着碗围上来,等我盛上厚厚一大块豆腐,皆赞不绝口。

渐渐地,调皮的孩童也开始喊我「豆腐西施」,令我恍惚间想起了娘亲,止不住多给他们盛了些。

我回家时,阿姐总守在门内等着。她说,从巷口到这,梆子声刚刚好七十下。

我笑嘻嘻地踏入屋,打篮子里取出一块糕点。这是城里最贵的糕点铺子「和顺斋」的红枣核桃糕,我只舍得买一块。

阿姐嗔怪:「这么贵,不如多买些馍吃。」

我可怜巴巴地冲她撒娇:「我嘴馋嘛。」

她便「哼」了一声,揭开锅,给我看里面香喷喷的炖菜:「知道你嘴馋,特意放了一勺子荤油。」

我抱着饭碗大快朵颐,吃饱喝足。跟她就着白水吃核桃糕,再填填缝。

一块巴掌大的糕点被她切成了四小块,她吃了一块就说腻了,盯着我全吃完才作罢,笑着说:「你跟娘一样,都爱吃这种甜津津的东西……」

转而她又落了泪,颤声问我:「娘走时,痛不痛?」

娘亲死时,很痛。我帮不上什么,只能让她攥着我的胳膊。她疼得将我的胳膊掐出了红印,起先还有力气叫喊,直至血崩了,她只能半张着嘴发出一道道气声,无意识地喊着:

「云啊,云,娘想你……二丫,我的儿,苦了你了……」

她到死都惦记着「远嫁」的大女儿,和孤苦无依的二女儿,最后也没合上眼。

这些话,我自然不敢跟阿姐说,只能骗她说:「娘走得急,临了嘱咐我要跟你好好活着。」

阿姐抹了眼泪,又吃了一口豆腐,哽咽着说:「嗯,活着。」

活着吧,活着。世道多艰,可还是得活。

我天不亮就得去卖豆腐,夜里却仍忍不住缠着阿姐让她讲跟将军的那档子事,想从字里行间探得他究竟是怎样的男子。

她说,镇北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蛮夷破了关,皇帝爷都被吓跑了,但将军他不放弃,跟蛮夷打得有来有回,还收复了一座城池。

她还说,将军生得高大孔武,但是个会疼人的。当初鸨母让她们伺候将军,将军不悦,把她们都撵了出去。

唯独她赖着不走,道是给将军补补衣衫也好,若这般无功而返,会被鸨母作践,将军默许了。

阿姐给将军补了一夜的衣服,将军坐在一边不时抬头看她两眼。等天亮了,阿姐起身告辞,将军终于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双手托腮静静听着,发觉阿姐跟将军的相知相识跟戏文似的,不禁「啧啧」称奇。

末了阿姐问我:「二丫,你说,将军他会不会……真的要娶我啊?」

我咂吧着嘴回味核桃糕的滋味,心不在焉地说:「阿姐,他娶不娶的,有什么所谓,横竖我会卖豆腐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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