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烧得通红。
窗缝和门缝都被贴上了胶布。
我拼命喊叫,外婆始终紧闭双眼。
她听不见。
我用力去推窗,可手掌只是穿过了玻璃。
我飘到了窗外。
我反复去推,又反复摔在地上。
玻璃纹丝不动,外婆安详地闭着眼。
最后一次摔在地上的时候,我痛哭不止。
一串串透明的眼泪落在地上,激不起一丝尘埃。
「省省力气吧,没用的。」
樟树下,站着一个半透明的老灵魂。
老灵魂告诉我,人死后,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除非,我愿意燃烧自己的魂魄。
「可你要想清楚了,魂魄烧尽了,你永生永世,都做不了人了。」
雪花盘旋而下,被风吹得轻盈。
屋内,外婆紧紧抱着的那张合照上,也是一个难得的雪天。
那是我八岁的时候,邻居请人来家拍全家福。
外婆领着我,蹭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她搂着我,笑得开心。
她出门得匆忙,只来得及给我换上新衣。
忘了自己的袖口已经磨破,而那打了补丁的裤子,还没来得及被衣角盖住。
永远都是这样。
我穿新衣,她穿补了又补的衣服。
永远都是这样。
「怎么才能烧自己的魂?」我问。
四面八方的风都涌进了小院。
呼啸着,发起冲锋。
砰——
巨大的一声。
老旧的玻璃瞬间炸开,碎了一地。
风很听话,把院子里的一只铁桶吹到了屋里。
结结实实地,罩住了炭盆。
我松了一口气,扭头去看外婆。
接二连三的声响过后,她竟没有丝毫反应。
仍旧安静地睡着。
幸好邻居大娘出门扫雪,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她提着扫把,过来查看。
然后她很快变了脸色,哆嗦着翻进屋里:「秀花,秀花!」
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来。
外婆被送进了医院。
一滴又一滴液体流入她的血管。
时针分秒而过,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还是失焦的,却已经微笑着向前伸出手,像要拥抱什么。
邻居大娘见她醒了,絮絮念叨:「秀花,我快被你吓死了,烧炭取暖要通风的,这个你都不懂啊?」
外婆的笑容僵住了。
她茫然地转过头,看见了身边坐着的,是邻居大娘。
她再次闭上眼,然后再睁开——
世界仍然没有变化。
在满是消毒水、病床、蓝白条纹病服的世界里。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