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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不欢而散,杂耍班自然打道回府。

可没过几天,贺老那就派人来,将我接到医院。

「娃娃,来,到这来。」

病房里,贺老爷子靠在枕头上,笑着朝我招招手。

而我刚坐到病床边,他就注意到我擦粉也遮不住红肿的双颊。

登时白眉皱起,冷声道:「怎么回事?是你们那杂耍班的班主打的?」

我低下头,状似犹豫地点了点。

原因很简单:我完成了表演,却得罪了贵人。

就算班主在后台看得清楚,是那贺家少爷先惹事。

故意朝我脸上抛栀子花,分散我和下面师兄的心神。

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抓住花又带着整座人塔调整重心,最坏所有人都会摔下。

舞台没有保护措施,那轻则骨折,重则瘫痪。

可用班主的话说,反正我贱命一条。

即便我当场摔死了,信不信那贺少爷也不用进去蹲一天牢?

见我沉默,贺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懂。

「荒子孱孙啊……」

他闭眼长叹,皱纹纵横,整个人仿佛又衰老了几岁。

再睁眼,贺老爷子眼底已有了决断:「娃娃,爷爷今天找你来,其实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

上午我去了医院,下午少年杂耍班的班主就因虐待儿童被拘。

而到晚上,我就连人带全部家当被送到了贺家。

「你倒有点本事。」

玄关处,贺骋懒懒靠着鞋柜,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所带来的一切——

磨破的运动鞋,洗褪色的旧校服,以及唯一的掉漆行李箱。

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不掩恶意地嗤笑一声:

「你不会是女扮男装吧?把老头子勾得铁树开花,都想来一段爷孙恋了。」

蹲身换好拖鞋,我挺直腰板,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你的心一直和你的嘴一样脏吗?」

闻言,贺骋的脸上顿时蒙上戾气:「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没复述,径直踩上玄关边缘的台阶,和他站在同一高度。

从小在杂耍团把筋骨拉练到极致,此刻贺骋与我面对面,竟将将比我高出一点。

「至于我是不是男生……」

我目光意有所指地向下:「要比比吗?」

贺骋先是一愣,接着脸都黑了,抬手猛推开我:「有病啊你!」

我向后退了两步,追问:「不敢吗?还是没自信?」

终于察觉到我这痞子般的表现与初见时的巨大反差。

贺骋一时竟没立刻反击,上下打量我:「呵……果然,又是一个会装的,之前装得乖巧老实,现在目的达成,真面目就暴露了。」

他讥讽道,「不过你还是不够聪明,半路开香槟,得意的太早了。」

我皱起眉:「什么?」

「老头子最爱做慈善,像你这种孤儿,我们贺家一年少说资助几千个,但真攀上高枝的,连个位数都没有。」

说着,贺骋吐出棒棒糖,抬手将糖面用力杵在我的头顶。

「就算接你一个回家,和收养一条流浪狗没什么区别,明白吗?」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力道之大发出清脆的「啪!」

「就算是养狗,养得不好也会咬人,何况养我的又不是你。」

「咬人那就直接打死,一条狗命罢了,有谁在乎?」

「是吗?那……那就算了。」

「?」

剑拔弩张的交锋在我这陡然直下,贺骋不禁狐疑望来。

见我耳根发红,手脚僵直,便又顺着我的视线转向身后的楼梯。

——正好看见一身素色睡裙的俞婉捧着书从上面走下。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俞婉微微抬眸。

对上贺骋的目光,又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

冷冷的,不带半点情绪。

而贺骋却如同炸了一般,直接抓起一旁的花瓶砸去:「滚回你的房间!」

花瓶在台阶上粉身碎骨,碎片划过女孩纤细的小腿。

我立刻抓住贺骋的胳膊,紧皱眉头道,「你干什么!她不是你妹妹吗?」

「滚!」

宛若触到逆鳞,贺骋猛地甩开我,越发狂躁:「谁和这婊子是兄妹……呃!」

而他的话还没吼完,就被我一拳打回肚子里。

「好好说话,要么就不要说话。」

我举着右手,拳峰发麻,声音却还是温和的。

「操……」

贺骋缓缓扭回被我打歪的头,右手蹭过嘴角。

当他看清上面的血迹后,蓦地笑了一声。

再看向我,眼神阴鸷得吓人:「就一条狗,还真他妈有胆子啊。」

「抱歉。」我余光飞快掠过俞婉,低下头:「我只是觉得你的话……太伤人了。」

捕捉到了我的动作,贺骋眯起眼:「伤人?呵,看不出你还有这么温柔啊——又在装什么?绅士?骑士?」

他陡然放亮声音,分明是要让俞婉听清:「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喜欢上你了吗?」

仿佛被戳破心思,我僵硬地抿直唇角,将头埋得愈低。

见状,贺骋响亮地嗤笑,又漫不经心地冲楼梯招手。

「过来,俞婉。」

我慌忙抬头:「等等!小心……」

而俞婉已经踩下那一级级布满碎渣的台阶,小脸愈发苍白。

我伸手想搀扶,俞婉却垂眸无视,从我身边绕过,摇摇欲坠地走向贺骋身边。

「真乖。」

贺骋随手搭在她肩上,勾起唇角,无声宣示胜利与主权。

见此情景,我也不强求,自然地收回手。

毕竟对于这个结果,我比谁都清楚。

不仅今天,还有明天、将来。

不管贺骋怎么虐身虐心,俞婉都会心平气和地走向他。

而原因很简单:她不爱他。

或者直白说,是她认为自己不爱他。

好像只要她不爱,就算是一种对贺骋的惩罚,就能忍耐。

直至贺骋幡然醒悟,追悔莫及,迎来属于她的甜蜜追妻火葬场。

最终两人互诉肝肠,冰释前嫌。

贺骋再也不需要利用我这个异性来刺激俞婉,试探她的心意。

俞婉也再也不用无视我这个同性来彰显她的清高和大度。

于是我这个感情垫脚石连再踩两脚的价值都没了。

最后连死,都成了他们虐恋 play 的一环。

所以重活一世,作为报复。

我是该先忍辱负重抢走俞婉的男人,俘获贺骋的心后再狠狠甩了他。

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和复仇吗?

见我始终没露出半点挫败或不甘,反倒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他和俞婉。

「舔狗。」

贺骋近乎恼怒地接着嘲讽我。

为了在少年杂耍班表演,我从小被班主要求扮作男生。

裹胸剪发,伪作男音,穿戴自然也都是男装。

因此在前世,贺骋从一开始就将我误认作男生。

而到这一世,他还蒙在鼓里。

我坦然道,「如果你觉得做正常人和尊重女性就算是舔狗的话。」

贺骋却面露轻蔑,觉得我不过是在强挽尊严。

「喂,俞婉,你自己和他说。」

他又箍紧俞婉的脖子,挑衅地瞥向我:「你会看得上他这种屌丝吗?」

闻言,俞婉淡淡抬眸,看了我眼又垂下。

第一次开口的声音一如她气质般轻浅且淡薄:「我和你没可能的。」

「嗯,我知道。」

我简单点头,笑了笑:「没关系。」

我又望向她脚下薄底的拖鞋,「但你脚底的伤,还是快点处理吧?」

不知是为那一句「没关系」还是后一句的关心,俞婉再次抬眸,正好对上我的笑。

她一时怔住,接着飞快移开视线。

也第一次仓皇得这般厉害。

而贺骋丝毫没有注意到。

我便笑得愈发真挚了。

报复,复仇?

不急。

我只是想看看。

当她接受过真正健康、温暖的感情后。

谁还稀罕他那烂到狗都不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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