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深究,他对这个女子没有缘由的宠幸究竟来自何处。不过也好,他是看不透,或者自
这批秀女进宫的时候,我在静养,宫殿这种事情就全交给元妃和淑妃去做。
说是两人共同协理,但大部分还是元妃操心的比较多,她做事比淑妃稳重许多,我也放心。
秀女进宫时来给我请了一个安,我身子虚,上次风寒还没好透又到换季,每次换季我总要病上个数月,所以也没见,只是隔着帘子对她们训了几句话,然后挥挥手就让她们散了。
宫里每次进新人都会热闹许多,新人总都是鲜妍活力,焕发着无限的生机的,不像老人,明明年岁不大,但已经死气沉沉,毫无生气了。
我养着病,也没过问这些事,自从上次珍嫔被罚后,宫里也消停不少,没再出什么乱子。
人本就少,还没什么得宠的,就是想翻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李翊每日下朝会过来看一看我,和我聊聊天,我问他宫中新近这批秀女可有满意的,他神色无意,说:「朕近日忙,没宿在后宫,过几日再说。」
我嗯了一声,他取过旁边小黄门手上的薄被,盖在我膝上,劝我:「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就不要再替朕操心这些事了。」
然后又陪着我说一会儿话,盯着我把药喝完后才走,临走前恍若想到什么一样,跟我说:「对了晚凝,你上次送的香,我用着头疼好了不少,得空让内务府再送点过去。」
我微笑应是,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大概是一个月后,这批新进宫的秀女中,有一位被李翊召幸,似乎重开珍嫔刚进宫时的连宠局面,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翊从来都没有这样毫无底线的宠溺过一个女子,听说宠幸的第一晚,他让内务府送了龙凤呈祥的喜烛,仿佛大婚那样燃了一整夜。
各国进贡的稀罕物,几乎流水一样往芳华殿送,也不管赏赐是不是逾越祖制,这还是记档在册的,私下赏赐没有记档的,只怕是更多。
后来这事传到我耳里,是因为李翊为了这个答应,忤逆祖制,直接将这个答应晋为良妃,众人瞒不住了,才上报到我这里。
事件的起因是某一日御花园,这位答应在御花园赏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和大着肚子怀着龙种的珍嫔冲撞起来。
珍嫔让良答应跪在她面前,狠狠赏了两个耳光,还笑着说:「你一个小小的答应,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尊卑有别,我为尊,你为卑,知道吗?」
这位答应一声不吭,到晚上李翊翻了这个答应的牌子,她却推三阻四,迟迟不露面,李翊心里起疑,掀开帘子,看见她犹有掌印的一张脸。
他不动声色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良答应没说,只说自己不动礼数,冲撞了珍嫔。
李翊是什么人,不过一炷香,就将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都弄清楚了,当下笑着对良答应说:「她说你一个小小的答应,也敢在她面前放肆,她是嫔,你是答应,所以她为尊,你为卑,又菱,朕封你做良妃好不好?」
这话一出,不仅良答应心惊,后宫诸位也都心惊肉跳,连跳两级已经是有违祖制了,更不要提直接从答应封为妃。
这是从大邑建国起,都没出现过的荒唐事。
我虽然静心养病,将宫中大部分事务交给元妃和淑妃在办,但这件事她们也不敢不报,所以又原原本本的上报到了我这里。
第二日,李翊来看我的时候,我就和他提了这件事,请他三思。
他面色淡淡地,不容置疑地说:「朕心已定,更何况我贵为一国之君,想抬举一个人,难道还要看前朝那帮大臣们的脸色不成,什么有违祖制,规矩是死的,他们也可以是死的。」
我没露出任何情绪,表情和语气依旧温和,娓娓劝他:「祖制自然是死的,臣妾请皇上三思自然是为良答应考虑,宫中四妃之位目前只有两位,余下空缺良久,皇上喜欢良答应,想给她体面,封她为妃这自然是无可厚非,只是先不提她资历尚浅,难以服众,皇上您真心喜欢她,将她高高架起反而是引人口舌嫉恨。」
我看着他的表情,他表情松动,这一层他肯定想过,只是他如今大权在握,不用给其它朝臣或者嫔妃面子,也不必再像以前一样,真心喜欢一个人还要看宸贵妃的脸色,藏着掖着不能露出马脚,他如今想给良答应体面,想抬举她,他要是执意,确实没人能拦住他,只是良答应在这后宫却要惹人非议了。
他舍不得。
我继续劝他:「皇上真想给良答应体面,连跳两级封嫔已经算是皇恩浩荡,若是气不过,不妨将珍嫔位份降一下,这样不仅前朝后宫没话,您给良答应的体面也有了。」
李翊终于笑起来,他拍着我的手,夸:「还是皇后巧心惠思,就按你说的做吧。」
我对他微笑。
后来我召见礼部,让他们去拟良答应晋封的诏书,吩咐完春岚为我揉着太阳穴,轻轻地说:
「良答应如此荣宠,倒是宫中许久没见过的景象了。」
我没说话,她犹豫很久,还是轻轻地说:「娘娘养病,没见着这位良嫔的面,只是奴才见过几面,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奴才早些年和宸贵妃打过不少交道,恍惚中……恍惚中,总觉得她像……」我睁开眼,她顿了顿,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说:「像极了宸妃。」
「也是奇怪,她的相貌细看没有一处像的,可是……可是举止神态,和眉眼组合在一起,恍惚中,就……就仿佛宸妃在世一样,皇上先前那样厌恶宸妃,如今却又如此圣宠良嫔,依奴才看,只怕皇上都没意识到他究竟在透过良嫔在宠谁。」
我笑起来。
李翊贵为天子,他这半生拥有过很多女人,可在他心中占有一定地位的,只有三个。
第一个是我,因为我是他的发妻,一国之母,贤德温良,他敬重我,所以我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
第二个是李今纾,她八岁时就去东宫,在十岁的李翊身边贴身伺候,李翊生母孝懿皇后早逝,国不可一日无后,孝懿皇后去世一年,先皇就将原先的贵妃立为新后,新后有个亲生子,也就是三皇子,所以李翊这个太子就无比的碍眼,李今纾为了保护李翊,好几次差点丧命,正值妙龄的少女,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朝夕相处,同生共死,所以李今纾在他心中的位置,从没有人能越过去,直到她死去,就成了永恒的白月光。
最后一个就是宸贵妃江绾一,当年江绾一被满门抄斩,之后李翊对和江绾一相关的一切都讳莫如深,连和她生下的平阳公主都不想见,人人都说皇上果然厌恶极了宸妃,只有我一笑置之。
李翊努力说服自己最爱的永远是李今纾,可我那样了解他,我想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江绾一到底是爱更多,还是恨和厌恶更多一点。
那个炙热明亮跋扈像一团火一样的女子,还是身份贵重的内阁阁老的孙女,在东宫最危险的时候对他一见钟情,甘愿嫁他为侧妃,在自己的祖父门外跪了半个月,她爱他爱到骨子里,算计他身边的所有人,还毒死了他喜欢的李今纾。
李翊为了内阁家的权利,忍辱负重,在登基权势稳定后,终于忍不住对江家出手,天子的秋后算账,江家用满门抄斩来还债,连只狗都没有活下来,可谁知道呢,江绾一自戕死在冷宫的那一晚,李翊在寝殿听说她的死讯后,就一口血吐出来,从此不能听人在他面前提起宸妃两个字。
他为什么要在宠幸了良嫔那晚燃一对龙凤蜡烛,因为当年江绾一以侧妃之位进东宫,李翊曾对她说,他欠她一场大婚。
这对蜡烛江绾一至死都没有燃过,如今却被赐给了良答应。
李翊看着良答应,我想他自己都没有深究,他对这个女子没有缘由的宠幸究竟来自何处。
不过也好,他是看不透,或者自欺欺人都没有关系,毕竟眉眼不相似的两个人,只要他不往江绾一身上想,谁又会提醒他呢?他只要宠着良嫔就好。
这样就不枉,我为了将这个良嫔送到他身边,花的这诸多心思。
8
珍答应小产了。
怀孕六个月,孩子都成型了,是个男胎。
听说是在御花园和良嫔起了争执,然后不知怎么的,她和良嫔脚滑齐齐摔入太宴池中,虽然及时救上来了,但珍答应大概是受惊,然后就发作小产了。
在她出事传来的第一时间,我就带人赶了过去。
李翊还没到,良嫔在殿门外跪着,浑身湿答答的,我没看她,扶着春岚的手径直走进屋内。
珍答应哭的死去活来,求我为她做主,要将良嫔诛九族,哭着哭着就哭昏过去。
元妃和听到消息的嫔妃们都到了,淑妃不在,元妃一看见我就迎过来,脸色煞白地朝我行礼告罪:「皇后娘娘,您将宫中事务暂交臣妾打理,出了这事,是臣妾辜负您的信任了。」
我让她起来,问她事情经过。
良嫔的宫女和珍答应的都各持一词,但总结下来不过是两个人在御花园撞见,起了争执,良嫔的人说是珍答应先动的手,珍答应的人说是良嫔先动的手,总归就是齐齐掉进了湖中。
我沉着脸听着,元妃听完对我说:「皇后娘娘,事情显而易见,两人众目睽睽在御花园争执,良嫔就是想抵赖也抵不了,您来之前,臣妾已经派人禀告皇上了,估计皇上待会就过来了,只是良嫔……不知道如何处置良嫔。」
我低低咳嗽两声,神色倦怠,抬头朝元妃看了一眼,她向来稳重,这番态度却有些急迫了,我淡淡地说:「不急着给她定罪,太宴池湖边本就浅,又都是软泥,之前给珍答应请脉的太医都说她身体康健,她们这一摔,身上连个擦伤都没有,如何就能流产了。」
我又咳了两声,然后才说:「让太医过来回话。」
太医来回话的时候李翊刚好也到了,他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脸上反而看不出情绪来,他就是这样,越是出事情,他就是越不显山不露水,情绪莫测,连他身边从小侍奉他的总管太监有时候都要猜他的心思。
我站起来对他行礼,然后才看向太医,说:「刚巧皇上也来了,你把你刚刚说的话重新说一遍。」
李翊坐下来,那太医额上的汗都出来了,跪伏在地,小声地说:「回禀圣上,珍答应身体向来稳健,可今日奴才提珍答应把脉,发现……发现珍答应似乎长期食用性寒的东西,才导致一惊吓,就轻易滑胎。」
李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地反问:「所以说,就是她今日没和良嫔起争执摔进湖中,这孩子也留不久是吧?」
殿中的嫔妃都惊讶地朝他望过去,然后视线又不着痕迹的落在我身上。
大概是骇然都这个时候了,李翊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为良嫔开脱责任。
我淡淡地吩咐人封锁后宫,将珍答应在小产前碰的东西、吃的、喝的统统都拿来让御医一一查验。
御医们细致的去查,大概四个时辰后,才在珍答应常吃的补品中发现了端倪。
安胎药中的甘草被人偷梁换柱换成了牵牛子,因为磨成粉,所以珍答应宫里的人都没注意,还是太医一点点尝出来的。
李翊直到这时,脸色才渐渐沉下去,他一句话都没说,只在旁边的太监为他斟茶时,抬手拂袖将茶盏摔落在地,厉声说:「你们这是要反了天啊。」
我赶紧离席,带头率领众人跪下。
李翊看着我,说:「晚凝,朕知道你身子不好,只是这件事,我不放心交给别人,还是你亲自去查。」
我点头应是,这时外面的人进来禀告说良嫔在外跪着,跪晕了过去,李翊脸色一变,也没再管屋内的这些,拂袖急匆匆地出去了。
他走之后,春岚走过来扶起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