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小儿啼哭,此刻看向我的眼神却真挚温和,带着担忧和劝解。「你年纪还小,继续在这儿蹉跎人生就毁了。」我惨淡地摇了摇头
一双粗粝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挣扎着去掰,被男人强劲的大腿压住胳膊——
陆涂凑在我的耳边,神色癫狂。
「三妹,你替我去毁容吧,反正你也没头发……」
我涨着脸拼命蹬腿,伸脚使劲儿往他下面踹,陆涂闷哼一声,眼睛更红了。
他从鞋底摸出了那把梳子,寒光直对着我:
「你犯下这么大的事儿,你妈都没把你怎么样,她肯定舍不得你毁容……只要你受伤,摆渡人一样会来的!「
我一口咬住了陆涂的手腕,任凭他怎么暴起都没松口。
他……休想……
我腿上疯狂地挣扎,迫使陆涂不得不费力压制,我的右手在墙角摸索——
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逼上了陆涂的后侧颈——
手起刀落,我一发狠,从陆涂的手腕咬下了一块肉!
血光溅到我脸上,陆涂惨叫一声,抖着手去摸自己的脸,他左脸一道血道子,从太阳穴割到了唇角。
「陆涂!」我厉喝,「我知道摆渡人最大的秘密!没有我他不会帮你!」
窗外响起了清晨的第一声鸡鸣,陆涂捂着脸,眼中的红褪了大半,攥着梳子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他没能制服我,脸毁了,我再度成为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涂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
摆渡人来了。
他面容尽毁,脸上是纵横的伤疤和肉条,穿着一件宽大的衣袍,袍角沾着水藻。
在村口的恒河上摆渡,每隔一个月去外面换些村里人用的东西回来,就是摆渡人日复一日的生计。
他打开陈旧的药箱,声音沙哑,低垂的眼睛里淬着寒光:
「你们都出去。」
二姐想发作,被大姐扯着袖子拉了出去,我和妈也去院子里等着。
见着向来凶恶的妈都对摆渡人恭恭敬敬,陆涂的面色晦暗难辨。
摆渡人是买回来的,但他是村长家的赘婿,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
后院儿里,二姐叉着腰指着我的鼻子骂:
「三妹,你失心疯了??前些日子要放他走,昨儿夜里又要刀了他,你是成心要让妈的钱打水漂!」
我舔了舔干裂开的唇角,撑着后院的篱笆蹲下。
「他想杀我,我为什么不能刀他?」
二姐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妈拦住,她一双锐利的三角眼在我身上上下扫视,末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算有些像我李家的姑娘,刀拿稳了,以后少想些有的没的。」
李家的姑娘?我在心底嗤笑了一声,我妈心心念念要给李家留个金孙,可她自己,不姓李啊。
但我没说话,和她们,早已没有道理可讲了。
摆渡人带走了陆涂朋友的手机号码,塞给了他一瓶抗感染和修复的药。
我去送他。
走到离家几百米远的地方,确认周遭没人了。
摆渡人冰凉的手碰了下我脖子上的青痕:
「叁叁,还疼吗?」
7
我叫李三妹,李家的第三个女儿,村里都这么顺着叫。
我还有个名字叫「许叁叁」,是摆渡人取的。
摆渡人从来不是被我抓着把柄的小人。
他是我的同路人。
「陆涂给了我一个地址,说埋着两百万,算是救他酬劳的定金。哈哈哈哈哈,他还想回去!他该死,早该死了!」
提起陆涂,摆渡人脸上扭曲的五官不自觉地颤动着,他极力忍耐着滔天的恨意,一拳砸在树干上。
「是啊……他该死。」
我喃喃着,冷笑了一声。
那颗金牙在口袋里硌手,显得更可笑了。
陆涂从来就不信我,不过是想用许诺诓骗小姑娘,让我为他卖命。
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遇到真正有可能救他的摆渡人,他倒是大方得很。
「你约刘二娃去村头的事儿,没人知道吧?」
摆渡人点了点头。
我们第一次逃跑那天,夜黑风高,村里人都睡下了,怎么刘二娃就碰巧在村头撞见了陆涂呢?
没有碰巧。
刘二娃是摆渡人约过去的。
他贪婪好色,想托摆渡人去外面给他买老婆。
凌晨两点,恰好是我放陆涂跑到村头的时间。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救陆涂出去。
摆渡人压低了声音:
「这次你和我一起走,拿着钱别回来了。
「陆涂你放心……他离不开古村,会在这里困一辈子。」
那张脸伤疤纵横,能令小儿啼哭,此刻看向我的眼神却真挚温和,带着担忧和劝解。
「你年纪还小,继续在这儿蹉跎人生就毁了。」
我惨淡地摇了摇头:
「不行,陆涂还没死,害死她的人还没受到惩罚,我怎么能走!
「反倒是你,原本也不是村子里的人,已经葬送半辈子了,拿着钱去过好下半生……」
谁都无法劝服谁。
过往像一道狰狞的疤,横在我们心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不停歇地渗血。
摆渡人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里,将写着陆涂朋友电话的那张纸烧了个干净。
承载着陆涂所有希望的纸片,瞬间化为灰烬。
「总能看到希望,再亲眼看着希望破灭的滋味,他该多尝尝。」
我垂下眼,声音冰冰凉凉的。
「祭祀,我打算在祭祀上动手。」
摆渡人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远去,背影佝偻,耳边散了白发。
——他才二十四岁,和陆涂同岁。
本该意气风发,正是大好年华。
如果不曾被卖到村子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