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哭声立即止住了,声音冷淡:「三姐姐,你说,我该信你吗?」她用手背去擦眼泪,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拿起玉佩,转身就走。她走得极快,要抢了我的顺序,我一时心急,连她的袖子都没抓住。
两个月后,我和两位姐姐进了皇宫。
听说四妹早就治好了伤,跟在皇帝身边日夜服侍,和某位后妃还起过冲突。
今日皇帝不仅召了我们进宫,还召了我爹提到的那四个人。
他要为我们赐婚。
大殿左侧坐着四个男人,姿态矜贵,气势不凡。
五面刺绣屏风长长隔开大殿,能从间隔处窥见对面的容貌。
从左往右过目,年轻的两位是将军和太子,约莫十八九岁,将军英气,太子端方,容貌出挑的青年是丞相,最右稍微年长的是贤王皇叔。
大姐和二姐正在低声交谈,我被冷落在旁。
这些年她俩始终疏远于我,就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
没过多久,皇帝到了,他坐到高位。
「朕要看看,你们四姐妹,谁的眼光更准?」
四妹跟在他身后,打扮如贵女,见我们坐在屏风后,快步奔到我身边:
「三姐姐。」
她紧挨着我坐下来,我也去拉她的手,不经意按过她的手腕。
我会号脉。
她的伤真的全好了。
那么重的伤,哪怕是习武之人,都只怕要丢半条命。
「三姐姐,」她未曾察觉我的想法,压低了声音,「陛下允诺我,可以让我和你先选。」她转过头看我,语气充满忧虑,「若是大姐姐她们先选……」
我拒绝了:
「就是要让她们先选,我们才能知道她们的信息。」
「你是说,大姐选谁,就说明谁的品行最善,二姐选谁,就说明谁能活得最久,可是那剩给我们的不就是……恶人或是短命吗?」
我远远看向那四人:
「恶人,未必会斗输。至于短命,又不是我短命。知己知彼,才最要紧。」
四妹明显在犹豫。
她想先选,但没有我的天赋,她又无从选起。
「我信姐姐的。」
大姐拿起宫人托盘里的玉佩,绕过了屏风,出现在人前。
太子赵澈有纯善之名,待人温和有礼,三年前亲赴西南赈灾,与百姓同吃同住,艰难时,宰杀自己的坐骑,与灾民烹煮共食。
但出乎意料,大姐却没选太子,而是将玉佩递给贤王。
贤王赵承明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性格稳重,老谋深算,也是朝中坚定的保太子党。
但大姐选了他,说明他会是个善人,我只需记得这个就好。
贤王也没想到第一个会选中他,微微惊讶,便收下了。
他已有王妃,收个女人,无关大碍。
二姐选择了太子。
也就是说,太子的寿命最长。
她将玉佩放在桌案一角。
赵澈微微抬眼,面色毫无波澜,未曾伸手去碰,全当没发生过。
就要到我了。
我正要起身离座,四妹却拉住我的手,直接跪了下来,声音哽咽着急:
「姐姐,你别走!我该怎么选?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谁将来的下场最好?」
我一时怔住了。
我不能说。
当我见到一个人的第一眼,我见到的就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临终死亡场面。
这感觉恐怖又诡异。
就像这四人同坐谈笑,映入我眼帘的却是——
他饿得快死被伪装成自缢,他被身后一剑而过,他在满宫悲恸中病逝,他被鸩杀殉葬……
我不能说。
就像我不能对四妹说,很可能就是我,以后会亲手杀了她。
怎么可能说呢?
尤其是每个人死,我都在场。
但眼下情境,我不说,她不会放手,就连宫人注意到这里,也并未开口催促。
我就懂了,是谁的意思。
「别哭,我告诉你。」我斟酌再三,下定决心,「你选崔丞相吧!」
那一瞬间,哭声立即止住了,声音冷淡:
「三姐姐,你说,我该信你吗?」
她用手背去擦眼泪,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拿起玉佩,转身就走。
她走得极快,要抢了我的顺序,我一时心急,连她的袖子都没抓住。
两位宫人已拦住我:
「陛下的意思,四姑娘随时可先选。」
原来,她从入座就是骗我的,不过是博取我的好感。
她真真正正摆了我一道。
四妹不相信我说的话,没有去选丞相崔宋,而是选了将军李玄歌。
李玄歌见到是她,脸色僵住了,手指微蜷,没接玉佩,也没看她。
而是隔着屏风望向我,眼神复杂。
他是这四人里,唯一未曾婚配过的。
他心悦于我。
李家祖宅在城东巷子,早已荒废,无人居住。
十岁那年,我翻墙进去抓逃跑的鹦哥,初见少将军李玄歌,他飞身上树,替我抓住了。
三年后,我服除。
夏旬游湖偶遇,满目深碧浅红,他行船至深处,折荷赠我。荷叶圆大嫩绿,荷花粉得发颤,令人心生欢喜。
若是四妹没来这一手,我原本是要选李玄歌的。
我拿过玉佩,指尖摩挲着,犹豫地走出去。
经过太子座席时,他捏着茶杯,突然出了声:
「被选了的人,也可以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