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R影片在国内算不上一个新鲜话题。从前几年VR风口大爆发，到这两年几大国际电影节陆续设立专门的VR单元，饶是普通观众，或多或少也对VR影片有所听说。
尽管如此，在众多VR影片中，即将上映的《时光投影里的秘密》（下简称《秘密》）还是有一定的特殊性。它的特殊性不是指剧情——男主人公穿越回学生时代，寻找初恋女孩——这样的故事，就是普通观众也能扯出好几条故事线来。
特殊的是“真人实拍+VR技术+青春爱情片”的组合。在过去几年里，依托VR形式的动画片层出不穷，VR技术的真假难辨与动画世界的奇幻，似乎天然契合。至于真人实拍VR影片，上一部引发广泛讨论的，还是整整四年前中国台湾导演蔡明亮执导的《家在兰若寺》。
图片：官方剧照
为什么真人实拍VR影片如此稀缺？
在《秘密》的首映现场，我看到了一个浑身长满“眼睛”的球形摄影机，它的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全都嵌入了摄像头，保证360度拍摄到所有场景。于是观看《秘密》时，观众似乎完全置身于故事的发生地——猛不丁被老师掷来的粉笔头吓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又或者蓦然回首，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人款款走来，大多数时候则在虚拟与现实的边界反反复复，感受“近在咫尺”的海浪、鱼群和隧道，甚至忍不住探出脚去试探一二。
如此强烈的沉浸感，对故事布景、演员表演、后期制作等都提出了极高要求。导演姚婷婷在谈拍摄过程时说，这是她拍电影的人生历程中，第一次遇到摄影组只有一个摄影师，而不是好多机器摆在那儿。“现场所有工作人员都要有一个技能，就是‘会躲’，因为整个空间不像拍传统2D电影那样，前边在拍，后边工作人员在那儿看。我们都要躲起来，镜头里多一个人，后期就要（用特效）多擦一个人。”
另一方面，因为镜头的360度捕捉，VR影片的每个场景都相当于一个长镜头，没有演员处在镜头之外，也无法在剪辑上为演员表演提供太多帮助，需要演员的现场表演非常连贯和完整。姚婷婷回忆，“很多场景都NG了三十几次，所以每拍完一场戏，现场都会爆发热烈的掌声”。饰演女主人公的厉嘉琪则感慨，拍VR影片最难的是走位，要走得特别精准，才能避免某个镜头只拍了自己的半个身子。
图片：预告片截图
还有一些难题是技术本身带来的。饰演男主人公的田鸿杰提到一幅令人哭笑不得的画面，有时候拍戏拍得稍微久一点，导演就会说“等一下，机器要散一下热”，大家便七手八脚把湿纸巾全贴到机器上面，然后慢慢等机器凉下来，“（贴上湿纸巾的球形摄影机）像八爪鱼一样”。
此外，作为国内首部真人实拍的VR青春爱情片，《秘密》还有哪些出乎我们意料的幕后故事？以下是导演姚婷婷和全现在的对话内容：
技术难点
全现在：以往的VR影片在题材和制作形式上相对单一，题材多是奇幻或者是恐怖，形式也以动画为主，团队为什么会想到拍一部真人版的青春爱情VR影片？
姚婷婷：一开始确实是VR公司邀请我们团队，说一起做一个VR形式的青春爱情片，我当时特别感兴趣。因为之前玩过一些VR游戏，那种沉浸感体验感特别强，而我们平时拍2D的青春爱情片，也是在调动观众情绪，让观众有情感共鸣，所以用VR讲一个青春爱情片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尝试。
全现在：拍摄过程中有克服哪些技术难点？我听说当时遇到了一点小困难。
姚婷婷：因为确实国内还没有太多完全以VR形式介入到剧情片的（影片），所以很多传统2D影片的拍摄方式，在VR影片这边实现不了。比如，现场实时观看这样的拍摄方式，一开始就不能实现，但经过技术老师的努力、反复实验，这个方式最终达成了。如果不能实时观看，我可能不太确定整个空间调度、包括观众看的感觉是什么样，所以我们把这个技术问题解决了，我觉得如果未来有导演想拍摄VR影片，会是一个挺好的经验。
再比如这次是真人实拍。国外其实好多是动画片，比较好控制整个场景，或者是控制360度里有什么，但我们是真人实景拍摄，人和镜头、演员和摄影机的距离，这次也有比较大的突破。观众看的时候，会觉得离演员非常近，好像（自己）就是男女主角，但是一开始，技术层面没有办法离得那样近。
图片：官方剧照
我们还有好多群戏，这个也是在多人场景拍摄上做了很大突破。因为VR它是一圈镜头，每个镜头后期都要进行画面的缝合，后期工作量特别大，相当于将很多画面拼在一块，组成一个360度的完整的空间。所以我们演员的现场调度很受限制，他们不能站在镜头与镜头间要缝合的缝那边。如果是多人拍摄的话，协调起来会更难，但我们也实现了，这样观众会感觉更真实。
全现在：后期大概花了多长时间?
姚婷婷：像我们还是短片（20分钟），后期就做了半年多。去年10月份拍完，一直到前一阵才把所有后期做完，真的做了蛮久时间。
因为它的像素非常大，我们做的是8K3D的效果，但是由于现在的播出设备的限制，只能播到6K，最后把所有像素投到360度的空间后，观众看到的相当于平面1.2-1.6k的状态。所以后期我们的素材体量非常大，你得缩缩缩。
取景
全现在：除了距离调试、群戏，还有空间调度、布景等，你感觉和传统影片有什么不同？
姚婷婷：对景和美术的要求实在太高了。它不像2D拍摄，导演就顾这一面，总有一面不拍，有留给摄影机和工作人员的位置。但VR拍摄，景和美术设计必须经得起360度看。因为VR影片跟2D影片最不同的地方，就是观众可以选择自己看什么，不再是导演给他看什么他就看什么。假如演员在这演，他非不看演员，就非得看后面，好多观众都这样，我之前看VR时我也容易这样（笑）。
所以当时我们也一直在考虑，观众看到某个地方会是什么反应。包括片子里的一些声音设计，你正看着，那边突然说话了，你回头，其实都是在牵引观众注意力。因为对我来说，VR创作最好玩的事，就是怎样让观众一直保持注意力。
全现在：这点和我之前想的还不太一样，原来觉得既然是360度拍，好像就不需要特别设计构图。
姚婷婷：其实要更想清楚空间的调度，比如说这场戏演员在这儿演，他最后停在了这儿，我们就要预设观众是不是最后的视线也会落在这儿，那我们下一场戏起始的镜头，就要从这儿开始，再确定观众再往哪儿看，所以我们每一场戏的衔接都是之前就设计好的。包括表演的调度，也是写剧本时就要想清楚。
必须有一些调度，而不是说演员就站在那儿，那VR影片就失去意义了——它仍然是传统2D的拍摄方式，只是你把它放到了VR里。我们这次在前期剧本里，已经和后期整个VR呈现效果做了很多设定跟结合，所有场景、所有调度和所有技术问题，全在拍之前进行了彩排，再正式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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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现在：会有在现场临时改的戏么？
姚婷婷：场景都不可能临时改。VR影片对拍摄流程的标准化、工业化要求更高，所以只能改一些表演的调度，但场景肯定是前期完全确定好。如果说今天景不行，我们换个景，那这个景能不能360度拍摄都是问题，你的天、你的地，所有的角落都得经得起拍。
全现在：你把拍摄地选在厦门，和 VR形式是不是也有很大关系，或者说它的城市气质符合你的故事想象？
姚婷婷：对，我们全程是在鼓浪屿拍的。开始做这个故事时，也是觉得要找一个经得起360度拍摄（的地方）。而且我前面两个电影《我在时间尽头等你》和《谁的青春不迷茫》全是在厦门拍的，所以我对厦门非常熟。鼓浪屿我几次想拍，一直没有拍成，因为鼓浪屿上不能走车，拍大电影其实蛮困难。这次拍短片，那我们可以尝试在那儿拍一次。我们拍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基本每天都是步行，每天微信步数全是前几名。
双视角
全现在：在一般大众的概念里，好像女性导演不太会在技术上寻求特别先锋的突破。你作为一位女性导演，在VR影片这块儿走到了国内导演的前列，有什么感想？
姚婷婷：因为我自己是白羊座，本身就比较喜欢冒险，所以一开始说做这个事儿，我真的是非常兴奋，整个创作过程也很开心。对我来说，创作新鲜感特别重要，这个事没做过，我才特别有激情去做。
全现在：你觉得应该如何评判一部VR影片的优劣？除了技术部分以外，你还希望故事中的哪些点可以打动观众？
姚婷婷：我们这次其实还是用了一个穿越的方式，它是一个游戏的状态，让主人公回到过去某一天。因为我一直都幻想着未来有可能实现这项技术（笑），所以我们做了这样一个故事，让观众能一起回到那个青春时期。
而且我是觉得，能给观众提供真正的临场体验感是最重要的。对我来说，VR最大的吸引力，还是我在观看一个东西时，我深入到了这个东西里，身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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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现在：这部片子有男女视角双版本，不同观众看到的不一样，这个是一开始就设想好了么？
姚婷婷：对，这是一开始的设想。因为我一直觉得看青春片或者爱情片，男生跟女生想的肯定不一样，观众看到两个人不同的版本，才能整体知道两个人在想什么、做了什么，所以我说，VR是真正能实现双视角叙事的。
VR影片不是很多人共看的，它对视点的要求很高，导演必须在每场戏里想好让观众以什么身份来看。观众在前期就可以选择，想跟男主角互动，还是想跟女主角互动。
全现在：这会是一个挑战么？比如说在创作时，就要想象怎么更贴近不同性别的行为方式？
姚婷婷：会考虑，我觉得这次对我来说最大的一个启发，就是在创作过程中，要时刻考虑观众的思维和观众要看到什么，这也能反哺到我未来的2D电影创作中，就是和观众的这种强互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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