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雪霁。
香祖城中的尚北街,砖红瓦绿,楼阁飞檐,人声不绝,花语清茶。偶有两三妙龄少女手持纸鸢,香风一扫而过。道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显出一派繁荣景致。
街道正中,一位体形修长的男子缓缓独自行走,黑衣长发,目光清冷。
不少芳华女子路过,皆用余光偷偷打量,遂红着脸,拿手中物什假作遮挡。后又步子悠悠,不停地回眸张望,被同伴嬉笑,又娇羞不已。
正此良辰美景,黑衣男子却突然猛地咳嗽两声,脚步一个踉跄,那位娇俏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欲上前帮扶,被一旁的姐妹拉住:“如此俊朗,想不到是个病秧子。”
另一黄衫女子答话:“虽然有些冷面,不过瞧这模样,怕是天上神仙也不及啊。”
“可惜了……”
“是啊……走吧走吧……”
轻装女子边说边相伴着走远。
黑衣男子稳住身形,将满嘴血腥强行压下,寻到一个小摊前,“你这儿可有莲花?”
小摊的老板皮肤很白,生得很是清秀,他嘿嘿一笑,答道:“咱这儿莲花没有,兰花倒是多得很呐。”停了停,上下看了看面前男子的衣着,黑华绸缎外绣金丝锦纹,非富即贵,“公子,您是从外地来的吧?可知香祖盛产幽兰?”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难怪,您问我沈三可算问对了人。我们兰府的花坞品种在整个香祖是最齐全的。尤以今年九子兰和山兰开得最为的清丽,公子您不妨……”
“我是问,莲花!”
黑衣男子的语调很淡,却叫清秀的小老板沈三打了个哆嗦,怯怯地回,“大澈香祖以兰闻名,整个城中,没有哪家不种兰却养荷的。”
“多谢。”
沈三望着留下两个字将欲离开的男子,暗捏了自己两把,壮了壮胆,又问:“公子,蝴蝶您要不要?”过了他沈三的眼,就没有飞得走的银钱。
黑衣男子果然停下脚步,眼中微露诧异。
“赶得勤不如赶得巧,明儿正月半,正是咱们香祖一年一度的赛兰花会。”沈三见黑衣男子对此有点兴致,便来了精神头,讲起了花会的由来。
香祖城世代擅长养殖兰花,每年正月十五便会举行一次兰花比赛,评出哪家兰花最佳,继而贡入宫门。
而五百年前,传闻蝶神下凡历世,正遇人间瘟疫成灾,民不聊生。蝶神舍其血肉,施与众人,才得以平息这场灾祸。人间从此处处繁华似锦,长烟落日。
沈三越说越顺溜,声音不免高亢,“当时,她誓取血肉供于万民,感动了佛祖,佛祖重造了身体予她。传说,这蝶神不仅貌美,还痴情。她在凡间爱上了一位凡人,为了跟他在一起,连神仙都不做了。”
黑衣男子哦了一声,表示还在听着。
沈三撇嘴啧啧两声,又道:“真是一位奇女子啊。她不愿回到天上,于是佛祖把她所掌管的蝴蝶全部收了回去,人间就此没有了蝶戏花间。”感叹了两声,“这不,咱们香祖就年年做得蝴蝶纸鸢,一求蝴蝶能再次回归人间,二求能得如蝶神般的美满姻缘。”
“如此,甚好。”黑衣男子点头搁下一片金叶,不过一眨眼间,已经消失不见。
望着眼前的情景,沈三惊得大张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屋檐下偶有一只燕儿低低飞过,描绘着初春之景。
一道清冽冽的声音响起:“大叔……大叔……”
在发呆中回过神来的沈三望着眼前脏兮兮的小孩,提不起兴趣,淡声道:“何事?”
“我想买些东西。”孩子不过七八岁,浑身弄得灰扑扑的,眼睛却特别明亮,小声地说着,“我的银钱不多,能不能……”
沈三不耐烦,带着一丝驱赶的意味,“到底要什么?”
“额,我要木片、布帛和亚麻线……”
“行行行,给你给你……”沈三刚刚凭几句话即赚了一大笔,这等小生意怕是以后都不想再做了。
正此时,空中升起了大大小小的蝴蝶,色彩斑斓,绚丽无比,与蓝天交映,赛跑在云端。每只蝴蝶的尾上都挂着几根长绢布,看上去如凤尾般摇曳生姿。
“哟,今儿个就开始了,看来还是兰府位居高首,我得赶紧赢钱去。”
沈三说完这句,连自己的小摊也不管了,自顾自地跑走。
那个买纸鸢的小孩呆了半晌,从上装口袋里翻出几片铜钱,轻轻放在沈三的案板上,也朝着他的方向去了。
远远望去,一座琉璃瓦顶的府邸坐落在香祖城东,朱红色的大门稳重气派,上有两个端正的鎏金大字:兰府。
方才买纸鸢的小孩径直跨过兰府高高的门栏,与正候在门口待客的老人家打了声招呼:“爷爷,我是否来晚了?”
“不晚不晚,还没开始呢。”老人家长得慈眉善目,望着小孩笑得合不拢嘴。
小孩嗯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了进去。
老人望着小孩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眼里有些泪光,喃喃:“哎……才丁点大的孩子就要出来做工,这是什么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