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北辙南辕》里,王珞丹饰演了愿意为朋友仗义疏财、爽朗大方的女强人尤珊珊。这个角色很符合导演冯小刚审美体系中的“大飒蜜”:长相大气,性格不扭捏,仗义、爽朗、痛快。
最开始,王珞丹被尤珊珊的性格魅力吸引,但逐渐,她发现重要的不仅仅是“尤珊珊是什么样子”,还有“尤珊珊如何成为尤珊珊”。
这次,谈心社邀请到了演员王珞丹。在和她的一系列对话中,我们发现,她对自我的认知和对角色有某种微妙的相似。
无论是对“一手好牌打烂”的负面评价,还是诸如“王珞丹可惜了”之类的叹惋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更关心的,不是王珞丹到底在别人眼里什么样子,而是王珞丹如何成为王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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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就是不服气。”
这是王珞丹对于转型问题的回答。
2007年,一部国民剧《奋斗》让一个叫做米莱的女孩走进了无数直男的心中。单纯、直爽、痴情、潇洒,虽然不是主角,但米莱这个角色直接让王珞丹一炮而红。
在此之后,同类型的小妞角色不断找来王珞丹,可除了《我的青春谁做主》中的钱小样,她几乎没有再演过相似的人物。
本可以一鼓作气,凭着这一类角色继续刷屏,获得好感,关键时刻,王珞丹换了一条路。
她特别想要快速地剥离这个标签,就疯狂去尝试各种类型的角色和剧本,其中不乏大量的文艺片。慢慢地,大家开始说,王珞丹也太文艺了,怎么老是拍这种特别文艺的片子。
没有看到心仪的剧本时,王珞丹索性停工了,用她的话说,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想要去诠释”。在圈里“查无此人”,王珞丹收到现在经纪公司女老板关切的问询,你去哪儿了?王珞丹闻言只是笑了一下,回复:我在呀。
那时候,很多行业里的前辈告诉王珞丹,你应该坚持演米莱这一系列的,你要把这个坑占住了。
王珞丹偏不。她总觉得,应该跳出来,做点不一样的。
她尝试转型,先是演了几个温婉大方的角色,都没什么水花。曾经扬言“打死也不会踏进横店”的她,接下了古装剧《卫子夫》,结果是除了造型被嘲,没什么人关注。
她对我们说,后来在低谷期也犹豫过,如果当年按照大家的期待,等到十年之后再慢慢尝试转型,或许在世俗意义上会有更好的结果。
她停顿了一下:“可是我当年不服啊。我为什么要重复自己的一个里程碑,我为什么要超过我曾经自己建立的一个高度?
我觉得那时候我还是比较倔强一点,我觉得我可以什么都能演,我想要去尝试更多更不一样的角色,即便那个角色戏份没有那么多。”
与其说是在角色类型里困顿,王珞丹执拗的选择更像是性格使然,只是随着年纪增长,逐渐明朗开阔的个性让她更加理性和释怀。
不再去强行剥离那些标签,她选择用生活来洗,洗掉别人的旧印象,用新的阅历、新的认知、新的感受去诠释一个角色。
一个新的王珞丹,七年可以洗出来了。
导演赵宝刚曾经评价王珞丹:“她是用个性取胜的演员,她演过的角色是别人无法替代的,没法再去演。”
某种程度上,王珞丹身上有着和米莱、钱小样相似的棱角:简单、直接、倔强。这些构成她性格中极具魅力的一部分,也成了日后一些争议来源。
上学时,王珞丹的室友攒了点小钱,去商场买了件极为昂贵的新衣服,问大家好看吗,其他室友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还都是安慰地回答“还可以”。
恰逢王珞丹背着双肩包大步流星地路过,于是经典的一幕出现:
“丹丹,你看这衣服怎么样?”
——“哎呦这衣服太难看了。”
拍戏时,王珞丹的标准只有一个:必须是自己喜欢的角色。
譬如,《奋斗》中,导演最开始想让王珞丹演剧中的农村女孩露露。刚毕业、没有任何资源的王珞丹,还是一根筋地只要演米莱,否则不演。赵宝刚最后无奈妥协,还为她专门改写了剧本,把米莱“白富美”的人设改成了土大款的女儿。
拍戏的时候,她一如既往较真,想不明白的,就一定向导演问明白,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站在窗前,为什么上了这辆车。理清了理顺了,和人物同步了,清楚角色所想所为了才演。
作为“小妞”形象的典型代表,王珞丹总是免不了被拿出来与其他女演员比较。在网络上,人们评价她们的长相、年龄、出身、代表作,谁更好看?谁更有观众缘?谁赢了谁?无关演技,女演员被塑造成明争暗斗、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形象。
“以前我的方式是不接受就直接说‘不接受’。现在知道,对一件事情的坚持是要有的,但也不能直接怼啊,太幼稚了。可以去商量,Nice地去商量。这或许是大人口中的成熟吧。”
王珞丹很喜欢廖一梅的一句话:
“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年轻时的反叛风格,钝化成拒绝与时俱进,还是毅然决然地成为自己曾经瞧不起的人,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有利于我的心脏和心灵?”
这句台词出自话剧《琥珀》。
在某次采访中,她对着主持人完整地念出这句话,然后小声地自言自语:“我觉得很难,很难……鹅卵石里最尖的那一个,注定还是会被磨掉一些东西。”
2012年,是“小妞”王珞丹爆火后的第四年。
那一年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她和孙红雷一起做完了电影《边境风云》的宣传,忽然就决定“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每天不知道自己在哪,每天排满了行程单。为什么我自己的时间,我不可以自己支配?。
于是电影刚刚上映,她就一个人跑去了纽约。
没有什么特殊的计划,也没有很强的目的性,“每天早晨醒了煮咖啡和鸡蛋,把前一天买好的蔬菜、豆子混合着沙拉酱拌好,一口一口吃下,然后出门去看看街上人都干什么。”
在纽约,她最常干的两件事,就是发呆和漫无目的地游荡。
以自己的居住地为圆心向外扩散,用最原始的交通方式——走路。如果实在太远或者累了,就选择地铁。在另一个国家,大家都很关注自己的事情,没人认识你是不是明星,也没人在意你化不化妆、好不好看。
她也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和他们一起去学跳舞,“晃晃荡荡跳得很丑但是很开心”;
去戏剧大师铃木忠志的工作坊,为了练习下半身的控制力,一边敲竹竿一边用力用脚跺地板;
去看画展,听朋友们讲一幅画背后的故事、诞生的历史、画家的八卦……
她在纽约感受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时间,所有未知的信息一次次打开,之前我真的太趾高气扬了,觉得全世界就我最好,但我不知道全世界有多大。
再回来之后,她更坚定了“一定要想演这个角色才去接戏”的想法:“我首先是人,其次才具有演员这个职业属性。”
拍《急诊科医生》,她就去医院体验生活,跟在急诊科医生后面当小跟班。有一天轮岗到ICU,傍晚时推进来一个正在抽搐的老奶奶。医护人员迅速过床,给她换衣服贴仪器,仪器刚贴上,老奶奶抽搐停止,跟着心跳也停了。
那是王珞丹有生之年,第一次目睹他人从生到死,除了傻站在一旁,默默希望她不要死,别的什么也做不了。随后医生对老奶奶进行除颤,第一次,无效,检测仪上的心跳依旧一条直线。第二次,老奶奶终于恢复了心跳。
那一刻,王珞丹突然喜欢上了医院。因为这是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等第二天再去ICU,老奶奶的床空了,值班医生说:老奶奶早上走了。王珞丹站在原地,感觉时间仿佛静止。
后来,王珞丹去拍了一部纪录片《丹行道》,自己做制片人,采访建筑师。片子小众,看的人很少,但对于王珞丹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跳出“演员”这个职业去看待生活。
在节目里,她和建筑师聊了许多平时从不会提到的词:自由、偶然、野心、理想化,好像都是日常中不太会说出口的词,但又确实与日常生活相关。
王珞丹解释过这档节目的初衷,不是为了让人得到洗礼和获得什么,只是因为想做,所以就去做了。她说,人生看似有很多选择,可回望来时路,却只有一个选择,一条单行道才能串联起彼此的现在和过去。
2017年的时候,王珞丹33岁,知乎上有人问:21岁的女生还能学会滑板和轮滑吗?还适合学吗?
她热心回答:“我今年33了,学滑板不到三十天,目前摔了三次,昨天摔的这次目测我要静养两周。我妈问了我很多次,为什么学这么危险的的东西,很简单,喜欢啊。我20岁的时候没这个机会没这个条件,不然绝对义无反顾比现在还疯狂。
只要喜欢,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带好护具就好,能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幸福的。”
四年一晃而过,王珞丹37岁了,拍了一部戏,《北辙南辕》。剧里有一段尤珊珊喝白酒“拎壶冲”的戏,在此之前,王珞丹从未喝过白酒,每次看爸爸喝酒,都觉得“这么呛,有什么好喝的”。
为了演戏,她开始学着喝白酒,最初是觉得辣嗓子,太难喝,然后一点点地,渐渐咂摸出醇香的味道。最后,她笑了笑,向我们形容白酒的味道:
“你别说啊,是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