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大会》走到了第四季。
其实在第三季它已经探索出一套成功模型。
脱口秀的基底+各行各业多元化的调味+残酷赛制的综艺包装。
一档国综活到四季不容易。
一档国综活到四季，还火到四季，更不容易。
前三季评分节节攀高：6.8，7.6，8.0。
如今第四季回归。
排面依然足：
领笑员李诞牵头，大张伟和罗永浩回归，另外，再以易立竞作为模板加入前央视主持人杨澜。
好笑依然好笑：
庞博说，盲盒是新型小浣熊干脆面，跟诈骗没什么区别；
徐志胜说他这个长相的人已经没有好失去的了，直到开始脱发；
呼兰把主动内卷者比作宠物狗、鹦鹉，总之不干跟人沾边的事……
好笑、辛酸、讽刺皆有。
总有一款会戳到你。
上周看完第一期，Sir笑了，但总觉得哪里奇怪。
一周过去，大概有答案。
笑点冷却后，Sir记住的不是那些热闹精彩的段子。
反而是那段与节目格格不入，曾经一度让场子降到冰点的
“自杀式表演。”
01
“给观众道歉”
来自“巡洋舰”组合：
王建国、张博洋。
说是组合，实则凑合。
介绍他们出场时，李诞的表情多少有些无奈。
说这组合不仅完全出乎他意料，甚至感到“荒唐”。
巡洋舰上台后，说的第一个段子，是卖惨：
“三十多了”
“年龄实在有点大”
“体力跟不上”
“所以我们决定”
“用两个人写一份稿子”
这玩笑话到底是不是真心话，只有当事人知道。
表演时还一度笑场。
李诞笑骂“什么玩意”，破梗量之高可见一斑。
喜得观众弹幕评价“尬”“这是啥啊”“莫名其妙”。
甚至，表演过后的评价环节比表演本身更精彩。
李诞：他们的表演达到了1+1＜2的效果。
罗永浩补刀：不，是1+1＜1。
张博洋再自插一刀：多谢抬举，我们是1+1=0。
哈哈哈。
不好笑么？
这也是李诞一开始觉得荒唐的原因：这俩人，拆开看都是搞笑高手，可一合起来，总有种要毁灭的感觉。
喜欢他们表演的观众何止百万。
但为何有人感觉不好笑了？
Sir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
答案要从段子里找：
姓名 王建国
性别 男
兴趣爱好 说脱口秀
但下句话，语速逐渐放慢，表情也从戏谑到认真：
虽然
现在确实有点
说不动了
真心话，被当作段子说出。
好笑之中，又带有一丝无奈与辛酸
《脱口秀大会》第四季总编剧王建国，自己写不出稿子，但要给所有参赛选手改稿。
后来衍生节目里，王建国也坦言。
之前他像是“喜剧面试官”，往那一坐，脑子里的段子就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多到需要他挑。
“你不太行”。
“你还可以”。
“你试一下来吧”。
现在不行了，段子不来了。
于是他另辟蹊径，决定跟脱口秀退堂鼓演奏专家张博洋一起表演。
就笑果而言，见仁见智。
就结果而言，Sir这个写稿专业户大受触动
巡洋舰被漫才组合肉食动物击败，按照节目规则，要暂停航行。
若没有复活赛，便会一直停在码头。
这艘十年老船，还能否在《脱口秀大会》的海洋中航行，已经不得而知。
Sir深受触动的是接下来一幕：
面对淘汰，两人显然有准备，甚至不觉得意外。
但王建国依然不停给张博洋，以及观众道歉、鞠躬。
舞台上道歉一遍。
后采再道歉一遍。
而且注意
不同于张博洋“出道即无所谓”的性子，两次道歉都是王建国主动提出。
Sir当然不是说张博洋真无所谓。
只是，王建国无法自己消解心中的歉疚感。
要说这总编剧不是总处在巅峰水平，很正常。
但要说他不会写稿，Sir第一个不信。
王建国当时的表情与心情一样复杂：
有不如意事常八九的3分释然。
不能总写出好稿子的3分遗憾。
即将退出《脱4》舞台的1分解脱。
剩下90分呢？
在Sir看，并非全然是对观众、粉丝惭愧。
这是王建国其人一贯的“别扭”。
02
“死胖子王建国”
2012年，《今夜80后脱口秀》开播。
彼时，王建国、李诞都是该节目的编剧，负责给王自健写段子。
也是王自健调侃的对象。
有时，东北大汉建国还会打蛋蛋。
后来，忍受不住老板发出的高薪诱惑，两人都从幕后走到台前。
组了个《诞国兄弟》的场。
甚至，“死胖子王建国”明显更受观众喜欢。
节目给他开了个衍生剧场《国仔来回蹦》。
程璐、思文、老田等人给他当捧哏。
而两人相识比《今夜》还要早。
那时李诞还在广州读大学。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很愤怒，觉得全世界都是傻缺，每天醒来就想把自己灌醉过去。”
偶尔，他会写段子。
也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青年一样写现代诗。
还通过饭否约段子手王建国线下面基，一起吃火锅。
如果说那时李诞是个愤怒的文艺青年。
王建国，就是个害羞的小宅男。
李诞线上约饭，约一次，王建国不好意思，约两次，王建国抹不开面，约三次才勉强答应。
他们在饭桌上聊段子，聊小说，聊文学……像早就认识的老朋友。
直到2017年。
《吐槽大会》的爆火让两人天差地别。
第一季，李诞王建国还都是张绍刚口中的素人。
“不红”的梗用在王建国身上更是屡试不爽。
但几期节目+一句“人间不值得”让李诞人气大涨。
第九期播出时，美发爱好者·李诞还解锁了人气之星称号。
人气次之的是现已退出笑果文化的池子。
王建国？
对不起，往后稍稍。
同年，《今夜》收官。
诞国兄弟得到节目组颁发的“最佳搭档奖”。
但领奖台上只有王建国自己，李诞“没有档期”。
这之后，李诞名气越来越大。
《奇葩说》《脱口秀大会》《笑起来真好看》……
头衔不是领笑员就是导师，总之身份是评委。
出版的书，平均销量破十万。
制作多档国民级综艺，是笑果文化的第七股东，收入早就破亿。
△ 李诞本名李瑞超
从此“代表脱口秀”。
王建国呢？
他开通了B站账号——隔三岔五国仔饭。
人如其名。
隔三岔五干饭，隔三岔五聊天，隔三岔五更新。
彼时，还是素人的杨笠频频向这位老行尊大哥发出灵魂拷问：
“那你，为啥不红啊？”
-“因为不喜欢。”
“你这么清高么？”
-“因为，观众不喜欢。”
完结的三季《脱口秀大会》，王建国都是亚军。
人送外号王三亚。
第一季输给曾是“交大吴某凡”的颜值担当庞博。
第二季输给稍稍幽你一默、让你一顿爆笑的卡某。
第三季输给脱口秀圈吉他大王王勉。
三届冠军，在他这十年老将面前全是新人。
所以，他看到李诞就“嫉妒”“卑微”，像“张绍刚看到撒贝宁一模一样”。
他实力真不行？
至少现今所有“冠军”“大王”“脱口秀代表”，都对他赞赏有加。
那么，为什么他总是出不了圈？
03
孤独代言
还是那句话，从段子里找答案。
《脱3》最后一期。
真严肃·颁奖典礼上。
张博洋、王建国双双提名“脱口秀给我好好奖（讲）”。
临门一脚之际，李诞宣布取消这个奖项。
如果让Sir来评，那“一羊迁徙”肯定要憾败于“见过建国”。
王建国拿这个奖，可谓实至名归。
一则，在他的影响下。
现在不会说两个谐音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脱口秀艺人。
这世界已如他所愿。
二则，奖项中饱含期望。
让以王建国为首的“破梗王”好好说脱口秀的期望。
不过，这“好好说”要打上引号。
因为在王建国看来，他或许一直有在好好说。
他的心里，脱口秀“好笑”似乎并不是绝对唯一标准。
或许这才是他长期“别扭”的原因。
他想好笑，但又不想让你那么放心地笑。
以“别怕，只是孤独”为主题那期。
他说：
“因为孤独”
“是我在这个世界上”
“最爱的东西”
“也是唯一爱的东西”
甚至给孤独做了“科学分类”：
我发现我爱的
不是绝对孤独和屈从性孤独
我只爱认知障碍型孤独
和主观迷幻孤独
谁第一次听都得愣一下。
虽然在后面的段子中他有解释。
但笑果一般。
观众的笑声甚至不如那句“大家好，我是王建国”。
那怎么办？多找几个方法？
比如屡试不爽的炒cp？
是，那段时间他的确火。
但“cp一炒，变废为宝”等类似段子你肯定从他口中听过。
关于“CP”，他接受，但又不全然奔赴。
舞台上，并非只王建国一人有这样的矛盾感。
《脱4》第一期，呼兰也“好好说”了一场。
聊内卷。
两个阿姨遛狗。
A阿姨说坐，她的狗坐下。
B阿姨说sit，她的狗也坐下。
然后：
就第一只狗的那个眼神
都不是哀怨
是不解
大家都是狗
你这是干啥呢
嗯，你肯定听明白了。
但说了几分钟，一盏灯都没有。
呼兰明显开始紧张。
杨澜在“北京动物园”处拍灯。
大张伟、罗永浩在呼兰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拍。
李诞一直没拍。
真不好笑吗？
看观众反应。
黄西，唯一有国际知名度的中国脱口秀演员。
他说完脱口秀后有个采访。
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找到原因：
现在脱口秀风格有点变了
一个是凡尔赛一下自己
然后再损一下别人
当然不一定都是恶意的
这就是另外一种风格
我还得稍微适应一下
大师还是含蓄了。
他是想说：《脱口秀大会》的舞台，日渐趋同，日渐单调。
用呼兰的段子说，《脱口秀大会》如今就像一年一度的“逐梦喜剧圈”。
许多怀揣着各种梦想的人在争先恐后地踏入这个行业。
而杨蒙恩在段子里，是如此表述：
然后我们所有人都得
跑过来
就为了逗他（李诞）笑
这当然是一种“讽刺”，一种“消解”。
但在这个舞台，讽刺李诞真的还算新鲜，还算讽刺吗？
当一种喜剧方法笑果颇佳。
不管方法优劣，艺人们都一哄而上，自发进行“人传人”运动。
与之相对。
王建国也常在舞台上cue李诞。
但他基本不“怼”李诞，反而经常维护李诞，即便他知道这样不好笑。
现在再看他种种“荒唐”行为：
一边自杀表演，一边对观众道歉；
一边给选手写稿子，一边憋不出自己稿子；
一边为脱口秀灌注心血，一边想逃离“脱口秀”。
这些都不是对赛制或对节目的“反抗”。
而是这个固执的“死胖子”的一种出口——以别扭对抗孤独。
这也是Sir在这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尤其怀念王建国的原因。
王建国的孤独，也是这档节目的孤独：
中国脱口秀的“另一种声音”正在消失，大家对此不以为意。
而“我”对大家的不以为意，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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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李寻欢不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