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卖部回来不要给小圆顺手带草莓味的牛奶,给她带提神的苦咖啡,作为好同学提醒她积极学习。
不要老是使唤小圆同学,来往要有礼貌地说你好和谢谢。
陈涯白按着我说的做了一段时间,态度对我好了许多:「她没那么讨厌我了。」
我抿了抿唇,僵硬地写道:「你觉得她很讨厌你吗?」
他沉默了一会,落笔:「是。」
我把头沮丧地埋进胳膊里,无何奈何,因为我那时候,就是很讨厌他啊。
其实陈涯白成绩很好,他转学来的时间晚,缺考了一门语文,其他科目都是逼近满分,只是从前没等到期末考试展露他真正的成绩,导致我现在才知道。
我咬牙切齿,「那你期初考试干嘛要抄小圆的英语试卷?」
陈涯白笔迹散漫,意气张扬:「不这样怎么能叫她小圆同学,谁都能叫她遇安,只有我从第一面见她开始,就是小圆同学。」
——我必须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
他其实是个很耀眼的人。就算是我这种不关心周围的人都知道,中学时候最夺目的人无非三种,家世容貌和成绩,刚好陈涯白三样都占了。他长得好看,父亲是因公殉职的警察,至于成绩排名吊车尾,也算是别出心裁的显眼。
不知道怎么会喜欢我的。
我有点无奈,落笔涓涓:「为什么一定是小圆呢?」
陈涯白回了四个字:「小圆效应。」
当丁达尔效应出现的时候,光就有了形状。
而当小圆同学出现时,陈涯白的喜欢变成了具象。
「多少年的东西了,你知道我为了寄给你找了多久吗?」我妈在电话那头有点不耐烦,「上回不是答应了和那个公务员多见面的吗?怎么人说你不理他。」
我一手接着电话,一边把妈妈刚寄来的快递给拆开,随口敷衍道:「很快就去见。」
电话被我挂断,反盖在桌子上。我知道电话那头她必定已经生气,然而我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快递里头放了一个小饼干铁盒,表面被火烧出黑色的痕迹已经在岁月里头氧化,我屏住呼吸打开盒子,蒙满灰尘的时光像潘多拉魔盒一样打开。
里头东西不多的,只有一本日记本,一只创可贴、一枚发卡。
我翻开日记本,其实我学生时代不喜欢写日记,里头的字迹少得可怜。我已经翻到我要找的东西了。
「2017 年 3 月 31 日海湾下大雨,和陈涯白奔逃。」
其实十多年过去,很多当时以为能记一辈子的场景,不需要三五年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是我闭上眼,竟然还记得非常清楚。
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我很早就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我厌恶一切耀眼的人,包括烦人的陈涯白,因为他们看上去那么值得被爱。那天是周五,我比放学时间要早很多地回家。
因为我爸妈最终一锤落定离婚,反而我心上的石头落了下来,但是他们谁都不要我。我靠在沙发上,听着爸妈推诿来推诿去,我爸说女孩得跟妈妈比较方便,我妈说不行她经济条件不好。
门开着,街坊邻居竖着耳朵在听热闹。
我当时想,怎么还不下雨,下场雨淹死我得了。
我闭着眼睛数数,数三十秒睁开,或许会是不一样的景象,这是陈涯白教我的方法。还没到三十秒,突然有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陈涯白就站在门口,他十分用力地踢了一脚门,哐当一声,争吵的声音被吓得戛然而止。他面色难看,说:「吵他妈呢?」
我爸妈愕然回过头,看着这个背脊高大的男生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陈涯白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要她,我要的。」
他上前两步攥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外拉,一路逃离争吵的家里、听热闹的邻居,我跟着他急促的脚步走,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拎了个白色的书包,拉链还没拉好,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作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我忘带书包回来了,他是来给我送作业的热心同学。
没想到撞上一出狗血家庭剧。
陈涯白很生气,抿着唇不讲话,额角都隐隐跳动着,但又像是在难过。
楼下就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摩托车,我多打量了两眼,陈涯白却在它面前停下,他没问过我意见,就把一个粉色的头盔往我头上戴,我脑袋一沉,他手使劲在我圆圆的头盔上往下按。看着我憨态的模样,自己低笑了两声。
「小圆同学。我运气不错。」
「从现在开始,闭上眼三十秒,是海水的味道。」
骗人,哪里的三十秒,明明好久的。
我以前从没坐过摩托车,我坐在陈涯白的后边,为了安全不得不抱紧他劲瘦的腰身。摩托车一路驶过繁杂的市区,往遥远的海湾区驶去。已经是天空深蓝的晚上,海湾区车少,他的速度就愈发快,只有海风能追上我们。
中途下了大雨,打在我俩的衣服上,顺着头盔往里头滴落。湿透的衣服黏在一起,只有他的体温是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