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径直被送回了厨房,进去前还有两个婆子里里外外地搜了身,连头发和鞋子都不曾放过。进去的时候,翠萍正在煮面。沸水浮白,一圈一圈地滚上来,她拿着水瓢等着,沸水过线便浇上半碗水。
我径直被送回了厨房,进去前还有两个婆子里里外外地搜了身,连头发和鞋子都不曾放过。
进去的时候,翠萍正在煮面。
沸水浮白,一圈一圈地滚上来,她拿着水瓢等着,沸水过线便浇上半碗水。
灶台上放了两只崭新的青花瓷碗,像是刚拿出来的。
碗口极大,碗肚却小。
里头汤头已盛了出来,鸡汤底儿,上头点点亮光的是油花。
我熟稔地系上围裙,踩着板凳去盛锅里刚炒好的菜。
翠萍则将面捞出,过了凉水铺在面碗底儿。薄薄一层,不少,却实在不算多。
两碗面四个菜摆放得宜,我俩才互看一眼。
我端稳托盘:
「姐,若这大人物吃好了能给我们些赏银就好了,我只求咱姐俩买宅子时能少贷些香积钱。
「别的,再无所求。」
最后四个字,我咬得格外慢。
翠萍倒是笑了一声,将两托盘的饭菜递给门口的侍者。
「劳烦大人了。」
是了,我们见谁都要叫一声大人。
心里的石头重重落地。
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啊。
皇帝吃了面之后,有些意犹未尽,却被边上伴驾的贵妃劝了两句。
俩人谈笑着就走了。
方才带我的那位公公打帘儿进来,赏了我们一袋金瓜子儿。
「好面,皇帝赐名,三月柳。」
我俩动作整齐,扑通一声跪地,口称万岁,道谢恩。
季公公笑看我一眼:
「姐俩都是伶俐的,怪不得这天大的好运落到你家。」
里外都去了巷子里伺候皇帝,翠萍赶紧起身,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瓜子儿握在手心,又将剩下的尽数都推回去。
「小儿持金过闹市,民女福薄怕承不了圣上的恩泽,求大人慈悲,借贵气帮我们姐俩分一分这滔天鸿运。」
季公公手一转,钱袋子便落到他袖袋子里去。
「可!」
拂尘一扫,竟转身就走了。
翠萍低头看了眼一手的瓜子儿,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真要啊。」
我两手拍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大张旗鼓地来了我家之后,东城西城,是小官书生员外郎都要来。
来了都挤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这么好的营生,你们家就四张桌子啊。」
翠萍正提着一桶脏水去渠上,爽朗地笑:
「外头多加了两排长凳啊。」
张秀才此时正蹲在长凳前头嗦面,闻言抬起头冲翠萍甜甜傻笑。
三月柳的名声传开了去,家里络绎不绝,俨然真成了个食肆。来的人越是吃不到,越是来,将这猫儿胡同堵得水泄不通。张叔都不来捎我去樱桃巷了,他说牛车进去了出不来。
管我们这片的里长也来找翠萍,他将翠萍拉到后院。
「我看着都着急,你们家这面怎么不涨价呀,如今这儿可是圣上亲临,亲品的三月之柳。你平日十分激灵个人,如今怎么榆木脑袋。」
翠萍捶着整夜和面的胳膊,有些无精打采。
「大人,我们姐妹小本买卖,伺候几日大人物那已是祖上积德。可我两个女子,毫无倚仗,实在伺候不起。过个两三日,风头过去,还是要招待那些粗野汉子,仅这几天啊,就不关门整修了。」
我一面刷碗一面点头。时局动荡,哪里有官场哪里就有是非,是非在我们小小食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我家该如何是好。
这也是我和翠萍商量过的,见过沈家一夜覆灭后,委实有些胆小如鼠。
里长哑口无言,院门口却传来笑声。
「小娘子好通透的考量,好淡泊的心性。」
我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这是皇帝的声音。
这次来,皇帝只带了两个人,穿着便服。
他坦步走进来,锦袍一撩,就坐在我对面的小马扎上,本略显滑稽的搭配,叫他坐得贵气逼人。